第二天上午,一家至親全都在堂屋裏坐著,吳支書朝裏間喊了一聲:“廣文,你出來。”吳廣文慢慢從裏間走了出來,也就是一夜之間,眼圈黑著,人也瘦了許多。吳支書說:“廣文,你說實話,是不是已經‘那個’了?”吳廣文不說話,一句話也不說。吳支書說:“你說話呀?!是不是真‘那個’了?”吳廣文還是不吭。吳支書急了,發脾氣說:“廣文,你再不說實話,哭都來不及!你說,到底辦了沒有?!”吳廣文勾著頭,像蚊子哼一樣說了聲:“嗯。”一時間,全家人都成了勾頭大麥了。那恥辱最先出現在吳支書的柿餅臉上,血絲一線一線地漫上來,漫成了一個血葫蘆瓢。看起來,女兒是被退回來了。女兒成了一塊用過的抹布,人家說不要就不要了,這是多麼大的難堪哪!這,這往後還怎麼做人呢?吳支書咬著牙說:“你,你怎麼不死呢?!”接著,他眼裏先是有了淚,而後一跺腳,長歎一聲,說:“我去找你舅。”

下午,範騾子竟然主動來了。這時的範騾子已被免職,他已很久沒有出門了,他的臉麵已被那件事情輾碎,沒有臉又怎麼做人呢?他成了一頭真正的“鹹騾子”,隻好終日躺在床上養“病”。平心而論,範騾子並不是貪官,他給呼國慶送去的那一萬塊錢有一部分還是借的,可他撞到槍口上了!因此,在他躺倒之後,也還有人來看他,還有人說他是太老實了,連給人送禮也不會……所以範騾子是又愧又恨,愧是愧在不該去幹那樣的蠢事,可愧是虛的,恨卻是實的,有目標的。那個目標就是呼國慶,他恨死了呼國慶!所以,當吳支書來找他時,他剛剛還在床上頭疼得呻吟呢,可一聽完來意,忽一下他就坐起來了,那病先就好了七分。他覺得是上天給了他一個報仇的機會,這是無論如何不能錯過的。

他一進家門,就對吳廣文說:“廣文,事兒到了這一步,你也別遮遮掩掩了,把啥都說出來吧。說出來我好幫你拿個主意。”

吳廣文不想說,她實在是羞於啟齒。範騾子就啟發說:“閨女,這裏就你爹你娘你舅,沒有外人。你說吧,你得原原本本地給我說出來,再難說的,你也得說,你不說我沒法兒幫你……”

就這樣,就像是擠牙膏似的,一點一點的,吳廣文還是把經過說出來了……

吳廣文剛一說完,範騾子眼就亮了。他瞪著兩隻牛蛋眼,一連吸了兩支煙,一拍桌子說:“閨女呀,傻閨女呀,這是個‘套’呀!這都是他算計好的,就是讓你往裏鑽的呀!”

吳廣文還有些不信,怔怔地望著範騾子……

範騾子說:“他是不是早就說要去深圳?”

吳廣文說:“是。”

範騾子說:“到了那天,東西收拾好了,車票也買好了,是不是?”

吳廣文說:“是。我給他裝了兩套換洗衣服,還有……”

範騾子說:“可他沒走,半夜裏又突然回來了,是不是?”

吳廣文小聲說:“是。”

“回來就看見你和秦校長在一塊坐……是不是?”

吳廣文像蚊子樣地“哼”了一聲……

範騾子說:“閨女,這一環一環的扣得這麼緊,你還看不出來嗎?早說要走要走,他為啥突然又不走了?既然不去了,為啥中午不回家?晚上又不回?就說有事,也可以往家打個電話呀?他過去是不是也這樣?”

吳廣文回憶說:“過去……他總是打個電話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