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說:買。買。爾把錢買!
往下,我們開始劃拳,玩“老虎、杠子、雞…”,誰贏了,吃一塊水煮肉片……
這天夜裏,淩晨三點,在服務台值夜班的服務員小莉突然尖聲叫道:媽呀,死人了!快來人哪!……一時,咕咕咚咚地,我們全跑出來了。
我們一起湧到了公共衛生間的門前,隻見朱出溜兒在盥洗台前的地上,褲子在腰上半褪著,兩眼緊閉著,昏迷不醒……我們三個趕忙把他扶起來,讓他靠牆坐著,搖著他叫道:老朱,老朱!……再摸他的鼻息,駱駝說:還有氣兒呢。水,水!……
我說:掐,掐他人中。
服務員小莉在一旁捂著鼻子說:褲子,快給他提上褲子……嚇死人了。
喊著,喊著,隻見老朱慢慢睜開了眼,喃喃說:家敗的,我怕是不行了。一夜跑起十八趟,哥哥,我要走起了……說著,他眼淚汪汪的。駱駝趕忙安慰他:酸中毒,你是酸中毒,沒事,我那兒有雷尼替定……老朱又勉強睜了睜眼,說:哥哥,冷,我冷。
我拍拍駱駝,說:別“雷尼替定”了,趕緊送醫院吧。
天太晚了,打不上車。於是,駱駝帶頭,我們三人輪流背著老朱往醫院趕……一路上,老朱哭著說:哥哥耶,我不行了,送我回家吧。我想回家。我實在受不起了,我一個字也寫不出來了……我們輪流勸他:你沒事,你會好的。可聽了他的話,我們心裏都酸酸的。
已是淩晨了,北京的風嗚嗚地刮著,寒氣逼人。我們氣喘籲籲地輪流背他,累死累活地,好歹在府佑街後找到了一家醫院,這是一家婦幼醫院。在我們的央告下,總算把他收下了……我們坐在醫院的走廊裏,累得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了。
一直到醫院開處方、登記名字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叫朱克輝。朱克輝得的是中毒性急性腸胃炎,因為我們那天晚上在北京的小攤上吃了頓水煮肉片,又喝了些涼啤酒,他貪嘴,吃壞了肚子……寥說:板麻養的,入(肉),他吃了多一半!
朱克輝在我們的看護下,輸了一天一夜的吊瓶,病總算好些了……可他是城裏人,從沒吃過這樣的苦。他還是說:哥哥,哥哥耶,我實在受不起了,讓我走吧。
駱駝說:錢還沒拿到手,你怎麼走?我有胃潰瘍,比你還嚴重呢。希特勒說過一句話:不是他們踏著我們的屍體過來,就是我們踏著他們的屍體過去!堅持。
於是,我們就這樣昏天黑地的“堅持“著,苦寫苦熬。我們不再出門了,我們天天吃泡麵,我們每天數著字數,我們已經沒有了時間概念……一天,當我們穿著棉衣走出地下室的時候,才突然發現,樹已經綠了。
最後半個月,我們實在是熬不下去了,我們就快要瘋了。寫不下去的時候,我們四個人聚在一間格子房裏,喝酒、罵娘,各自說著家鄉的事情……我們想家了!
六十天的限期就快要到了。可是,我們已經沒有錢了……那年月,四個人,一千塊錢的夥食費,要說也不少了。可我們攤下來一人才二百五,加上抽煙,隔三差五地打打牙祭,再加上朱克輝看急診、輸水、拿藥的花費,一算,駱駝說,沒錢了。
離限期還有五天,我們沒錢了。我們看湖北佬,他是個細人。寥說:板麻養的,別暸我,我兜裏隻剩一蹦蹦兒。我們不信,就地按倒,搜他,竟搜出一張五塊的!於是,四個人共了產,打了牙祭,吃了最後一頓火燒夾牛肉……開初,我們還硬撐著,撐到第三天,當我們把各屋剩下的方便麵、麵包屑收拾幹淨的時候,就再也撐不下去了。我們三人聯合起來,一再地逼駱駝,要他跟老萬聯係,讓老萬趕快送錢來。可駱駝說,他打過很多次電話,老萬到廣州去了,三天後才回來……怎麼辦?!
湖北佬靈機一動,說:板麻養的,他不是有BB機麼?你“叩”他!
我們肚子裏咕咕亂叫,我們都看著駱駝……我們押著駱駝來到服務台前,我們又甜言蜜語地哄著服務員小莉,四個大男人厚著臉皮賒下了電話費,駱駝一連呼了九遍:“——1855”,說是加急!
我們站在一旁,說:再呼。再呼。呼死他!
一個小時後,老萬複機了。老萬說:操,不是訂的有合同麼?按合同辦事。沒錢了?沒錢你們先借……等我回去再說。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我們傻眼了。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的,讓我們找誰去借呢?這時候,我們再看駱駝。我們餓狠了,我們的目光象餓狼……駱駝一甩袖子,說:我想辦法。我來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