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也要吃“回扣”?我不由心裏一驚!可駱駝已經把話說到這種地步,他把自己的“短兒”全亮出來了。我們已是親哥哥親弟弟了。我自然也交了心:我說了我的家鄉、童年,說了我是一個孤兒,說了自己上學、工作的經曆……駱駝淚眼哈哈望著我,拍拍我的肩膀,哭著說:兄弟,我的親兄弟,你娃也是個苦命人兒啊!現在,兄弟耶,從今兒往後,你有個哥哥了,我就是你親哥哥!

接著,駱駝問:呢的好兒,叫尼個啥子……梅村?

我說:梅村。

駱駝說:一水水嫩兒?

我說:一水水嫩。

駱駝說:送啥子呢,阿、阿……玫瑰?

我說:阿比西尼亞玫瑰。最好的玫瑰。

駱駝說:哪、哪嗒有“阿比西尼亞玫瑰”?

我笑了,說:我也不知道。從書上看的。外國的吧?玫瑰……

駱駝拍拍我說:哥給你尋。哥記扶著呢。等有了錢,哥頭一件就去給你尋這“阿、阿、阿比西比亞玫瑰”!走遍天涯,也要尋達來這阿、阿比西尼亞……玫瑰!

記得,在學校讀研的時候,駱駝的普通話就比我說的好。駱駝學什麼象什麼。駱駝隻有在形容什麼、或喝醉酒的時候才說家鄉話。駱駝的普通話裏不時地夾雜著幾句蘭州話,就顯得格外生動。我又一次被他征服了。

但是,我仍然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就在駱駝醉了的時候,就在駱駝扒腸扒肝地跟我交心的時候,在他醉眼的後邊,仍醒著一雙眼睛!……這也許是我的錯覺。

下午,我一覺醒來,因酒喝多了,頭疼得很厲害。往下,究竟該怎麼辦,我還是很擔心。可是,當我去推駱駝住室的門時,卻發現駱駝不見了。

我一個人回到房間,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心裏五味雜陳……我一個研究生,上了十八年學,堂堂的大學講師,怎麼就淪落成了“漂”在北京地下室裏的一隻老鼠?

可悲呀。

駱駝很晚才回來。

駱駝一進門就顯得很激動。駱駝甩著一隻袖子,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他說:兄弟,錯了。我們錯了。大錯特錯!

我扭了一下身,呆呆地望著他……

駱駝伸手一指,哇哇叫著,說:你猜我幹什麼去了?我去清華聽了一堂講座。那娃(教授)是南方人,剛從國外回來的。他講的是美國斯坦福大學威廉.F.夏普教授的“投資學理論”……真見光啊!兄弟。我們的投資方向錯了。我們應該到南方去。南方!

駱駝真是個天才!後來我發現,駱駝的天分極好,感覺是一流的……我從床上一軲轆爬起來,說:你怎麼不叫上我呢?

駱駝仍沉浸在幻想之中,駱駝喃喃地說:錯了。打起就錯了。我們應該去南方。南方是火地,我們的財源在南方……

駱駝的思緒是跳躍的,他又想到《易經》上去了……我愣愣地望著他,說:現在麼?

駱駝怔了一下,又回到現實中來了。他搖了搖頭,說:不。現在還不能去。我們兩手空空,怎麼去?

是呀,我們兩手空空,我們現在還住在“地下工事”裏,一分錢也沒有拿到……何談投資?這不是笑話麼。

駱駝突然說:我現在就上街,買把刀,揣腰裏……我必是拿到錢!老萬這人棒槌得很,得防著點。我跟他血拚到底了!

我有點怵。我發現,到了這一步,駱駝想玩邪的了……

我有些不安,問:這活兒,還幹麼?

駱駝說:兄弟,你別怕。咱站在理上,活兒還是要幹的,咱就做這最後一次,改就改,再熬上一個月……到時候,他如果還不給錢,再說。

駱駝又說:兄弟,咱也別熬血熬油了。白天咱去聽講座,北大,清華都開有“經濟學講座”……晚上回來給他幹,反正又不述名,湊乎事吧。

往下,我們的日子不是那麼苦了。雖然仍窩在地下室裏,白天我們到處跑著聽講座,聽關於股票、證劵的理論……晚上回來,趴在桌上,繼續做“艾莉絲”,“美國”的。我和駱駝把寥亦先、朱克輝撂下的半拉子活兒也接過來了,一人修改兩部……草草改了一遍,交上之後,就沒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