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駱駝真的買了一把刀,揣在了腰裏。
等了十天,駱駝又拿回了一千塊錢,說:老萬說,……專家說了,不行,還要改。你的意思呢?
我說:他這是釣魚呢。不改了。一個字也不改了。
駱駝也說:不改。什麼狗屁專家?都是拿錢砸的。隻要給錢,讓他們怎麼說,他們就怎麼說!(我們是學曆史的。多年後,當專家在社會上被人稱為“磚家”的時候,連漢字都流淚了。)……
眼看六月了。樹上的“知了”一聲聲叫著,天熱了。我們的耐性也熬到了極限……一天下午,駱駝氣喘籲籲地跑回來,把一摞子書摔在了桌上!
我一看,傻眼了。這****的老萬,真做得出來呀!書,他已經偷偷地印出來上市了。還讓我們改?真蠍子!……駱駝咬著牙說:我防著他這一手呢。這書是從蘭州我一個朋友哪兒寄來的,“特快專遞”!
書在桌上撂著,四本,作者為:(美國)艾麗絲……版式是國際流行的大三十二開,封麵是壓膜的。看上去花花哨哨,很西方,很洋氣。這就是我們四個人“捉刀”炮製出來的。——汗顏啊!
老萬很狡猾,老萬知道我們還在北京窩著。所以,北京市麵上一本也沒有,老萬把書都發到外地去了……
駱駝氣瘋了。駱駝拍了拍揣在腰裏的那把刀,說:走。帶上書,找狗老萬算帳去!
這時候,我冷靜下來。我說:真要跟他拚命啊?
駱駝說:必是拿到錢!這是我們的血汗錢。他要敢不給,血拚了!
我說:駱哥,你先坐下。我再問一句,真要跟這****的拚命麼?
駱駝急了,說:兄弟,你不知道,這人棒槌的很。私下裏給我許了一百個願,一條也沒兌現。他連湯帶肉一鍋燴了,骨頭渣子都不給我們剩,隻有拚了!
我說:那就……命對命?
駱駝再次拍了拍揣在腰裏的刀,咬著牙說:血對血,命對命。他要不給,我捅他一身血窟窿!
我說:駱哥,你要想好了。咱出來是幹什麼的?你說,這是一個偉大的時代……他就一胡同串子,為幾個錢兒,咱把命兌上,值麼?
駱駝怔住了。駱駝極聰明,他眨了眨眼,猛地握住我的手,說:好兄弟,你說的對。咱們還要到南方去呢。你說怎麼辦?錢,必是拿到手。……詐他?
我沉默著。當我還沒想好主意的時候,駱駝的思路已轉了很多圈了……駱駝說:我不相信,咱們會輸在一個胡同串子手裏。好好想想,多備起幾個方案。到時候,咱哥倆,一個喝紅臉子,一個喝白臉子,詐他!
於是,我們兩個麵對麵坐著,思考了許多方案……臨行前,駱駝特意囑咐我說:兄弟,我是個夯客。你比我冷靜。從今往後,當我腦殼發熱的時候,你醒著我點。這樣,咱們定一個暗號。到時候,你瓜一說,我就靈醒了。
駱駝是唱“紅臉”的。我知道,兩人配合起來需要默契,這得有個限度,萬一過了火,就不是那回事了。可這個“度”不好把握。此時此刻,我突然想起了家鄉,想起了無邊的黃土地……於是,我說:這樣,需要我提醒你的時候,一般性地提醒,我會說:“老蔡”來了。
駱駝問:老財是誰?
我說:不是老財,是“老蔡”。他姓蔡……是誰你不用管。你記住,我隻要一提“老蔡”,你就要注意分寸了。
駱駝說:好。那就“老蔡”。
我說:再進一步,我會說:“梁五方”來了。這就是說,戲過頭了。
駱駝默念了兩遍,說:“梁五方”。“梁五方”……我知道,意思是“過頭了”。
我說:再往下,麵臨危險,要你立即回頭的時候。我會說:“杜秋月”,或是“老杜”……
駱駝說:你瓜這暗號,怪怪的……?
我說:這都是人名。人名好記。我告訴你,此人有一綽號:“八步斷腸散”。你想吧。
駱駝一把抱住我,說:兄弟,我記下了。這是我們兩人間的語碼。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以後,無論走那瓜,一生一世,這都是咱哥倆兒的秘密!
我說:好。
往下,我和駱駝做了很充分的準備。憑著記憶,我們兩人分別去郵局給分在各省工作的大學同學打電話,查問“艾麗絲”在各省市的發行情況……打完電話後,一分析,就更覺得老萬這人不地道!他已經把“艾麗絲”鋪向全國了。略略估算一下,就這四本書,他至少能掙一百多萬!……駱駝氣得直罵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