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下,我們潛入北京火車站的貨運處,通過站上的搬運工,悄悄地查了老萬發書的托運點。一查才知道,老萬在鐵路貨運處托了熟人,他沒走大宗貨運,走的是小件托運。大宗貨運需要批車皮,慢;小件托運可以隨客車走,當天發貨,當天就可以隨車發往外地……我們順藤摸瓜,甚至不辭勞苦地跑到了通縣,那裏有一個個體的小印刷廠,老萬的“艾麗絲”就是在那裏印出來的。
接著,我們又悄悄地跟蹤了老萬。我們又發現,大背頭老萬買車了。他坐的是一輛德國與上海聯營生產的“帕薩特”,價值二十多萬呢!這說明,老萬手裏有錢,而且有現錢!
我們還發現,老萬有錢後,甚至不常回家了。老萬的“據點”就是那個“杏林會館”。老萬喜歡泡澡,他在“杏林會館”包了個套房,常年住……我們整整跑了一個星期,把老萬的底全都摸清了。
駱駝脾氣暴躁,駱駝氣壞了,駱駝說:吊吊灰,要見血,必是見血!……真要不回來,就魚死網破!
話雖然這樣說,我們當然不願“魚死網破”,我們的目的是拿到錢。於是,一天上午,我們把老萬堵在了“杏林會館”。
老萬看見我們來了,倒是顯得很熱情。他先是讓座、又喚人泡上茶……爾後,大背頭一揚,對駱駝說:哥哥,沒辦法,還是通不過呀。專家說了,還得改呀?
駱駝冷冷地說:是麼?還得改。
老萬說:還得改。
駱駝說:改到死呢,是麼?
老萬怔了一下,臉上出現了一絲警覺……
駱駝說:老萬,你不做人事,也不會說人話了麼?兄弟,拿出來吧,讓這瓦不上光的貨看看!
我把書從包裏拿出來,“啪!”一下放在茶桌上……
駱駝火一下上了頭,甩著袖子,一竄一竄地說:看看這是什麼?你不是說我們做的活兒糙,都是下腳料麼?你不是說一個字都不能用麼?!……看看,好好看看!
老萬先是有些慌,他說:哥哥,別急,你別急。讓我看看……接著,他走上前,看了一眼,翻開書的封麵,隨手“卜啷”了一下。爾後,捋了一下大背頭,眼珠子一轉,說:哥哥,這是“水貨”。這是走了“水”了!這是哪王八蛋幹的缺德事?!叫我想想,我想想……稿子,稿子隻在專家手裏留過幾天,會不會是哪個專家起了歹心?私下裏又賣一道?不會。不會吧?都是名家呀?要不,就是去給專家送稿的小崔?這死孩子……我想,他也沒這個膽?我廢了他!這得查。我馬上派人去查,一查到底!
駱駝說:老萬,扮豬吃老虎,真不要(臉)皮子了?你豬窩窩裏生的?一嘴嘴屎?!好,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皮子的!那就撕,撕個稀巴巴爛!
老萬仍然裝出一付委屈的樣子,說:哥哥,我給你賭個咒?青天在上,我會幹這樣的事麼?真是走“水”了。我要是存心幹這樣的事,讓龍抓了我!
這時,我插話說:駱哥,“老蔡”沒來呢。這會兒不急著見血……我看著老萬,慢聲說:老萬,駱哥是你的朋友,咱們不是朋友。事到如今,既然不講情麵了,那就好說了。攤開了說,你在哪兒印的,在哪個站發的貨,走的是大宗、還是小件托運,都發到了哪個省,哪個市……我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我還告訴你,我們的同學遍天下。你想吧。
老萬驚愕地望著我……接著,他有個下意識動作,老萬不光是理了一下他的背頭,還捏了一下左邊的耳垂兒。爾後,故作鎮定地拿起泥壺喝了一氣茶水,伸出兩手,用半無賴的口氣說:好。好。我認,我認了。不錯,書是發出去了。可錢沒收回來。等錢收回來吧。錢隻要收回來,我還是那句話,一本一萬,一分不少。
駱駝臉紅得冒血,他“啪、啪”地拍著桌子說:老萬,油鍋裏滾皮子,你焦都不知咋焦起的?!你認得幾個漢字?就敢墨池裏跑馬?殺個撒呢?!來,你一刀,我一刀,頭對頭,剁了!
我忙說:駱哥,慢,駱哥,不慌。“老蔡”一會兒就來……
老萬當然不知道“老蔡”是什麼意思?也不知我說的“老蔡”是何許人也。他愣了一下,說:不管誰來,沒錢就是沒錢。操,刀架脖子上也是沒錢!有本事告我去!
我說:好。老萬,這樣吧,錢我們不要了。駱哥,錢不要了,咱走,咱走吧。走之前,我還想奉勸你一句:老萬,不要把路走絕了。我告訴你三個地址,一個是北京火車站小件托運處;一個是通縣東大街八十七號(印刷廠);一個是北京王廣福斜街羊拐胡同(藏書的倉庫)……我還留給你三個電話:一個是北京市文化局掃黃打非辦公室的;一個是北京是新聞出版局執法大隊的;一個是北京市公安局掃黃辦的……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