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駱駝猛地把刀拔出來了。駱駝拔出刀來,對著自己的左前胸,說:兄弟,你走吧。我不走,我跟****的血拚了!兄弟,記住,來年清明節,給哥燒把紙錢!……說著,他“咚!”地一下,把刀插在了左邊的前胸上!血一下就冒出來了……
老萬怔住了……
我也怔住了。我們是商量好的,我們的目的是“詐”出錢來。我們還上街買了一瓶西紅柿醬,做了一個假的血漿包用膠布貼在了駱駝的胸口上……可是,臨行前,駱駝又把那個假的“血漿包”拽下來了。駱駝說:兄弟,我想了,必是要見血。這事,就是詐,也要見血。不見血,萬一露了餡,咱可就弄巧成拙,一分錢也拿不到手了。
當時,我也覺得駱駝說得有道理,默認了……可我沒想到的是,駱駝竟然拔刀這麼快!這天駱駝穿了一件半袖的白汗衫,那血很快就把半個汗衫給浸紅了!我撲上去,兩手(鼓起)捂住駱駝的刀口……說:駱哥,你不要命了?走,趕緊上醫院!
駱駝手攥著刀柄,咬著牙說:兄弟,你走!我必是死在這裏!不為錢,為我瞎了眼,交了這麼個朋友?!我對不起兄弟們,我這叫自裁!一罪謝天下呢……
駱駝是真瘋了!刀子已進去半寸多了,我看駱駝手猛攥著刀柄,竟還有往下按的意思……我大叫:駱哥,你……醒醒!“老蔡”,“老蔡”說了,再等十分鍾,他馬上就到!
這時候,一直到了這時候,駱駝胸前已血紅一片……老萬怔了片刻,他終於想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他知道,萬一出了人命,一旦東窗事發,上邊真的追查下來,他就徹底完蛋了!……於是,他兩手一抱拳,說:哥哥,服了。我服了……我在京城混了這麼多年,頭次見,還有比我更流氓的。等著吧。
說著,老萬進了套間,一會兒功夫,從裏邊拿出一捆錢來。他把錢往桌上一撂,說:這是十萬!帶給你治傷的……夠了吧?
我一看,錢,終於逼出來了……就擁著駱駝說:駱哥,老萬已把錢付了。我看就算了。刀刀刀,刀千萬別拔出來,拔出來就見風了!走,咱趕緊上醫院!……說著,我提上那捆錢,往包裏一裝,推著駱駝就往外走……駱駝不走,駱駝大叫著:兄弟,我不走。你別拉我!我是為錢麼?尊嚴!我是為尊嚴!……說著,駱駝“吼”一聲,哭了。
出了杏林會館,駱駝緊抓住我的手,低聲說:快,快走!……這時候,我發現,駱駝臉色慘白著,渾身都在發抖!他的手抖得更厲害,幾乎癱在了我身上。
等我們上了出租車的時候,駱駝還回頭望了望,喘著氣說:……沒人追出來吧?
我說:沒有。
出租車拐了一個彎兒,我對司機說:師傅,快,去醫院。
……駱駝前胸上的刀口有一寸多深,在醫院急診室縫了七針。醫生說:真是萬幸。偏一點就紮到冠狀動脈了!再深一點,就傷了髒器了!……包紮後,駱駝悄聲告訴我:兄弟,別擔心。我那刀,在酒裏泡了一夜,已消過毒了。
是呀,我們終於拿到錢了,可我們並不快樂。駱駝身上纏著繃帶,象傷兵一樣。出了醫院大門,我跟駱駝互相看了一眼,這一眼,是“誅心”地一眼!
駱駝說:……那“胡同串子”,罵咱什麼?
我說:流氓。
我們都是讀書人,我們是學曆史的,古風何在?——(後來,社會上廣泛流傳著這樣一句話:“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那就是罵我們的呀!
駱駝眼裏突然湧出了淚水,喃喃地說:……兄弟,賤麼?
我說:賤。
駱駝流著淚說:真下賤哪!兄弟,以後,咱再也不幹這樣的事了。
路上,走在道路兩旁的樹蔭下,北京在我們眼裏變得美麗了。迎七一呢,到處都擺滿了鮮花。雖然夏天很熱,但我們的心情已漸漸地好起來了。我們兩人找了一處幹淨的、有空調的飯館吃了頓飯,稍稍地喝了些冰啤,舉手投足竟然又重新找回了些“文化人”的感覺。
可是,當我們再次打車回“地下工事”的時候,出租車剛開了一百多米,駱駝突然說:停。師傅,停車……我說:怎麼了?駱駝二話不說,搶先下了車。我隻好也跟著下了車。
駱駝把我拉到了路邊上,小聲說:咱們不能回去了。咱們別回去了。
我說:房間還沒退,東西還在哪兒呢。老萬……?
這時候,駱駝臉上出現了一絲羞澀。他吞吞吐吐地說:兄弟,還是別回去了。咱另找一家賓館,先住下再說。
我看著駱駝的眼睛。駱駝的目光一向銳利,可此時此刻,竟然有些躲閃,有些曖昧……我說:到底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