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吭哧著,說:兄弟,瓦不上光,哥哥張不開嘴呀。

我說:都到這一步了,沒什麼大不了的。說吧。

駱駝臉一紅,有些為難地說:前天晚上,小莉當班時,我聽見、她、在洗臉間嘔吐呢……

我急了,說:你招惹她幹什麼?就一胖妞。

駱駝趕忙解釋說:兄弟,我沒招惹她。我真沒招惹她,是她招惹我的……這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那時候,咱們苦哈哈的,太悶了,我唱了一曲“花兒”,誰想,她推門就進來了……

我十分驚訝!就在那個地下工事裏,就在那個用五合板隔成一間一間的格子房裏,就是那個三米見方、有一頂點兒動靜隔壁都可以聽到的“囚室”一般的地方,駱駝竟然把事辦了?!況且,駱駝身有殘疾,他隻有一隻胳膊,魅力何在?

我說:駱哥,你可真是個風流才子呀!到哪兒都不省心,讓我給你擦屁股?

駱駝礙口,駱駝用手拍打著自己的臉,說:哥哥該打,哥哥一盆爛醬,委屈兄弟你了。哥哥這廂有禮了,給你賠罪了。

……我還能說什麼呢?

不管怎麼說,駱駝還是仁義的。當我們在一家賓館住下,坐下來分錢的時候,駱駝先是(執意地、不容拒絕地)把五萬塊錢推給我。這錢是駱駝用血換來的呀!……爾後又從自己那五萬裏數出一千塊錢,裝在一個小信封裏再次推給我,說:兄弟,不好意思,拜托了。你回去收拾東西的時候,把錢捎給小莉。雖然就一次……不管她懷沒懷(孕),咱是男人,都要負責。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沒再說什麼。

接著,駱駝又說:咱們要去南方。這錢,是咱們去南方打天下的本金,得省著點用。但是,要記住,咱哥倆還欠著債呢。寥兄一萬,朱兄一萬。這是死債。一定要還的!將來,咱哥倆亮活了,加倍還吧。

我鄭重地點了一下頭。駱駝大氣,這也是我佩服他的地方。

第二天,當我提心吊膽地回到那個“地下工事”,辦完了一切手續,將要離開的時候,我在地道口站了很久很久……我們在北京的“地下工事”裏住了半年多,那日子很苦,恍若世,可要走的時候,卻還是有些留戀。

這時候,那位名叫小莉的服務員突然追上來,說:吳老師,有你一信。

我吃驚地望著她:我的?不會吧。

小莉說:這信封上寫的是:吳誌鵬。是你吧?

我愣了。老天,這是誰呀?沒人知道我在北京……在接信的同時,我問:哪兒寄的?

小莉說:……沒有地址。匿名的。

我把信接在手裏,沒再說什麼……這時,小莉站在哪兒,磨磨嘰嘰的,突然問:駱老師呢?

我趕忙說:駱老師有急事。先走了。對了,他給你留了封信。

她急急地問:信呢?

我說:給小崔了。

她扭了一下頭,往回看了看,說:駱老師他還……回來麼?

我說:他去南方了。

這個名叫小莉的胖姑娘,有些迷茫,說:南方?

我說:南方。

我告訴你,小莉轉給我的,的確是一封匿名信。

當我撕開那封信的時候,你猜怎麼著,我就象是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窿裏!那是一封讓我頭皮發炸的信。真是活見鬼了!信封裏裝著一張二指寬的紙條,紙條上是老姑父的筆跡——那是我童年裏常見的。上邊隻有四個字:給口奶吃。

……

第四節

我要說,任何事情都有例外,你信麼?

我的家鄉無梁,就是那個昔日裏蘆花飛雪的村子,是曾經給首都北京獻過禮的。我坦白地告訴你,獻的是一塊紅薯。

這不是一般的紅薯,這是“紅薯王”。

一九五八年國慶那天,潁平縣潁河公社無梁村給北京獻了一塊長約一米零二、重達一百九十八斤重的紅薯,號稱“紅薯王”!這塊紅薯本可以在地裏再長些日子,再長些日子也許就超過二百斤了。可上邊等不及了,急等著給“十一”獻禮呢。於是就早早地派了一輛大卡車,連周圍的土一塊鏟起,固定在一個特製的大木條箱裏(還希望它長)裝在車上,由省、地、縣三級幹部陪著,十字披紅,大鑼大鑔地敲著送到北京去了。那時候老姑父還沒當上支書呢,他僅是陪著送到了縣裏。

如果你能從網上查到五十年前(一九五八年十月一日)的舊報紙,就會發現,那一天全國的各家報紙都有報道,稱這是一個“偉大的奇跡”雲雲……報紙上登的重量是一百九十九.九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