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不光是俠肝義膽,他還是一個很周到的人。第二天,駱駝領我走進了新開張的公司。公司搞得很氣派,占了國貿大廈整整一層樓!歡迎我的人在國貿大廈十八層電梯門口站成兩排,一個個叫道:吳總好!

爾後,駱駝又領我看了他給我安排的辦公室。辦公室也是裏外套間,老板台、電腦、電話、沙發、茶幾、冰箱及各樣用具一應俱全。駱駝說:還滿意吧?

我看了看,說:無話可說。

駱駝說:兄弟,別的人我信不過,我隻信你。你可是重任在肩呢。

我說:你吩咐吧。

駱駝一招手說:你跟我來。

於是,駱駝把我帶到了鄰近的、一模一樣的辦公室,這是他的辦公室。僅有的不同是,他的辦公室裏掛有兩張巨大的地圖,一張中國地圖,一張世界地圖。駱駝進屋後,把我領到地圖前,突然說:想不想回老家看看?

我沒反應過來,說:啥意思?

這時,駱駝指著地圖上的一個點,那個點用紅筆劃了一個圓圈,是平原上的一個縣份:鈞州。

我馬上就明白了。當年的鈞州曾經被人稱為“藥都”,曆史上有很多傳說。傳說中,藥王孫思邈生前曾在這裏采藥、行醫,死後又葬在了這裏……因“藥王爺”在此,九州十三縣的中藥必經這裏,拜過“藥王爺”後,藥材才會靈驗。當年,這裏曾經是中原六省中藥材的集散地。可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現在,如此偏僻的一個縣份,有藥廠麼?

駱駝說:這正是我要告訴你的。這裏有一個瀕臨破產的小藥廠……我想請你出馬,把它拿下來。爾後,包裝上市!

我有些遲疑,說:現在藥廠林立,都現代化了……這樣一個小廠,行嗎?

駱駝又激動了,他說:你瓜動動腦殼,一個好企業,成熟的企業,咱拿得下來麼?就是這樣的廠子,咱才有用武之地!這個廠的廠長跑到深圳來推銷他的“山楂丸”,苦著一張瓜臉,我都跟他見過三次了。我還秘密地去考查過一次……我告訴你,在“藥都”辦藥廠,這叫:地利;藥廠經包裝後可以上市,這叫:天時;派你去,你是平原人,熟悉當地情況。這叫:人和。天時、地利、人和,三則俱全。吊吊灰,你還怕什麼?

駱駝說:我還告訴你,包裝上市時,藥廠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名頭一定要響亮!中藥界有那麼多“堂”,咱就搭車上路,叫:“厚樸堂”!厚樸堂藥業公司,怎麼樣?

駱駝真是個奇才!這名字起的好,莊重、厚道、樸實,給人以信任感。我又一次被他征服了。我說:行。我去。

駱駝說:飛機票我都給你訂好了……帶上財務人員,馬上出發。一定要拿下!

我必須說明,我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

我跟駱駝的矛盾是從一粒紐扣開始的。或許更早一點,我們的分歧是從收購這家藥廠開始的。

我在鈞州一蹲就是一年零六個月。那是痛苦不堪的一年零六個月……

鈞州離我的老家很近,隻有七十公裏的路程,可我連回家看一看的時間都沒有。我一到鈞州就陷進去了,進入了無休無止的談判之中……那時光是很磨人的。

鈞州是一個相對富裕的縣份。它周圍有山,山裏有煤礦、磷礦、鋁礦,再加上早年這裏曾經是中藥材的集散地,人是比較富的。可是,看了這裏的藥廠之後,我卻大吃一驚。這家藥廠就在縣城裏的藥王廟後邊,大門的門頭上,掛有“鈞州製藥”的四個鐵牌大字歪了一個,掉了一個,也沒人管。廠裏也是一片破敗的景象,裏邊有三個車間,廠房的玻璃大多是爛的,到處都是灰塵,設備也很陳舊,工人隻開了半班……過去,這個藥廠銷路最好的產品是“山楂丸”。可現在連“山楂丸”也銷不動了。

我們是來了之後,悄悄地住下,偷偷地去考察的。這個廠的廠長姓尤,他穿著一件皺巴巴的西裝,裏邊衫衣的領也爛著,他長著一張瓜臉,一臉的苦相,看樣子是個老實人。等廠長知道了我們的來路,情況就大變了。他動員全廠的工人把廠子整個打掃了一遍……等我們第二天再看的時候,廠牌已換過,廠子裏也幹淨多了。

隻從聯係上之後,他先是帶著我們一連喝了七場酒。縣委領導一場,縣政府一場,衛生局一場,工業局一場,防疫站一場……這都是有關聯的,你還不能不喝。尤廠長每每苦著臉說:吳總,給個麵子。你們是來投資的,上頭重視是好事……這都是爺,我們誰也得罪不起呀。我們隻好喝了。

等到看帳的時候,我嚇了一跳!這樣小的一個廠子,工人在冊的一百五十六名。下崗、帶退休的一共有七十二人,目前在職的有八十四人。產品大量滯銷不說……還外欠八百萬,連電費都付不起了。可就是這個老實巴腳的老尤,尤廠長,除了要求解決所有工人的勞保、醫保、養老金、還清欠債之外,卻獅子大張口,造了一億二的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