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聽他再說下去了。我問:梅村,她現在……在哪兒?
徐延軍說:那就不知道了。離婚的時候,她說什麼都不要,淨身出戶。說是一分錢不要,可還是偷偷地把存折帶走了。
我說:你跟她,再沒見過麵?
徐延軍說:沒有。
臨分手時,徐延軍遞給我了一張名片,他說:吳總,我現在辦了個影視公司。要拍宣傳方麵的片子,你可以找我。
我點了點頭。
徐延軍走到門口,又回過頭,說:對了,那畫家姓嚴……你要是見了梅村,替我捎個話,她要是走投無路了,還可以回來。
我愣愣地望著他,說:你不是……
徐延軍說:離了。剛離。沒意思。
在北京,我又找到了那位姓嚴的畫家。
這位畫家在京城已經很有些名氣了,他的筆名叫雁九天,似有“攬月”之意。
在畫室裏,畫家雁九天嘴裏叼著一隻大號的煙鬥,坐在題有“康熙年款”的一把花梨木椅子上,這就是派頭了。即使是在首都北京,能坐得起這種古董椅子的人也不多。
雁九天的畫室裏掛滿了油畫,那都是他的作品。最吸引人的,當是那幅******。在紅色天鵝絨的臥榻上,半躺半靠地坐著一個身材修長的裸女……我一看就知道,這是以梅村為模特的作品。雁九天手持煙,說:這幅畫,他們出價三百萬,我沒賣。
看著這幅油畫,我愣了很久……
後來,一聽說我要買畫,雁九天的話匣子就打開了,侃侃而談。
雁九天說,畫上的這個女人,最早,我是在火車上認識她的。我最先看中的,是她那雙手。她的手長得太好了。我迷戀她那雙手。在火車上,我對她說:我能看看你這雙手麼?她下意識地縮了回去。我說,我是北京畫院的,是個畫家。沒有惡意。此後,她才慢慢地、略帶羞澀地、重新把手放在了桌上。我不客氣地端起她的手,看了很久。她的十個指頭像蔥白一樣,長得幹淨、勻稱。我問她:你是彈鋼琴的麼?她笑了,笑著搖搖頭。她手上沒有一點點瑕疵,指甲油亮,掌紋的脈絡清晰,白裏透著紅,手背上的亮光像是鍍了一層釉似的,肉肉的,握上去軟軟、彈彈的,生動而富有質感。我掏出隨身攜帶的草稿本,當即把它畫了下來,拿給她看。她笑了。雁九天說:這是藝術。
雁九天說,等她站起來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她不光是手好。她身材修長,腰好,臀好,是天生的畫本……我說:你願意做模特麼?她搖了搖頭。我又說,這樣,你把地址留給我,也許,我路過的時候,會去找你。我看她遲疑了一下,有拒絕的意思。我說,我真的沒有惡意。就這樣,臨下車前,她把地址留下了。
雁九天說,回到北京後,大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我眼前總晃動著那雙手。她的手真好……我覺得是靈感來了。一想到她,我的手都是抖的,真的,我心中有一種不可遏製的創作衝動。於是,我買了張機票,找她去了。到了這時候,我才知道,她已經結婚了,可她的婚姻不幸福,當時我就看出來了。她不幸福。
雁九天說,那天,我把她約到了賓館。我們兩人在西餐廳要個雅座,麵對麵坐著。旁邊有人在彈鋼琴,氛圍很好。可這一次,她卻顯得很沉默。她一言不發,就那麼靜靜地坐著。當時,我望著她,一下子就迷上她了。她一言不發的時候,有一種高貴的、夢幻般的感覺,很端莊,很憂鬱,很美,像詩一樣。我告訴她,我想以她為模特,創作一幅畫。她笑了,她的笑帶一點苦意。我說,真的,這幅畫的名字叫《春天》。你別介意,我不畫別的地方,就畫你的手。她微微地笑了一下,說:我知道,給你們畫家當模特,都是要脫光了畫的。我再三向她保證,我隻畫手,就畫她那雙玉手。絕沒有別的意思,絕不會傷害她。我還說,如果你需要錢,我可以給錢。沒想到,她說:我不要你的錢。我要是答應了,一分錢不要。你讓我考慮考慮。
雁九天說:我在那座城市裏待了三天,一共跟她見了三次麵。每次見麵,我們都談得很好,她喜歡文學藝術,我就跟她談文學、談藝術。我跟她聊文藝複興,講梵.高,講畢加索,羅丹,講莎士比亞,講達.芬奇、高更、列賓、馬蒂斯、丟勒……每當我講到她笑了的時候,就有一個男人出現了。那人是她的丈夫。她丈夫悄悄地跟蹤她,每次都大煞風景。有一天,她丈夫帶著兩個小夥子衝進來,說要揍我,說我勾引他老婆……後來我一看不行,就主動退出了。可我還是給她留了地址、電話。
雁九天說,其實,那時候,我已經迷上她了。我不但喜歡她的形體,我還喜歡她的聲音,她說話聲音不大,甜甜的,富有磁性。我曾問過她,我說:你是南方人吧?她說,她母親是南方人,嫁到了北方。我後來忍不住又去了。我一共偷偷地去見了她五次。那時候我把她看成了女神,真的,我把她當成了心目中的女神……到了最後一次,她仍然沒有答應我,她還在猶豫。最後我說:我看你不幸福……她說:是麼?我說:我看你很掙紮。你這樣生活有意思麼?她說:怎麼才有意思?我說:你願意不願意到北京來?你要是想離開這座城市,我可以幫忙。她沒有說話。她隻是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