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尋找梅村的日子裏,我帶著的玫瑰,九十九朵阿比西尼亞玫瑰,一朵一朵枯萎了。
花瓣兒在一天天變黑……到了最後,那九十九朵玫瑰,光剩下枝了。
說實話,我很失望。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到過去的那個梅村了。梅村在我的心目中正在一天天遠去……不知道為什麼,到了最後,我隻是希望能見她一麵,僅此而已。
當一個人迷茫的時候,會做許多荒唐的事情。
我說過,我曾經墮落。存尋找梅村的那些日子裏,一天晚上,百無聊賴之際,我獨自~人,陰差陽錯,走進了一家歌廳。在這家霓虹燈閃爍的歌廳裏,在一個服務生的引領下,我上了鋪著紅地毯的二樓。在二樓轉過一個彎,服務生把我領到了一個大玻璃窗前,我一下子就傻了。那是一個巨大的玻璃窗,窗後是一個很大的四麵都掛滿了鏡子的房間,在這麼一個房間裏,我一下子看到了上百個姑娘。全是穿超短裙、露著肚臍的姑娘。每個姑娘腰間掛著一個號牌……服務生托著一個盤子,盤子裏有一堆塑料做的小白牌,白牌上寫有號碼,服務生說:先生,你點一個。
當時,我遲疑了一下,點了一個身材、模樣看上去有點像梅村的姑娘。服務生拉開玻璃門,喊一聲:十二號,梅花,跟客人走……當她跟我走進KTV包間之後,我又一次問了她的名字。我說:你叫什麼?
她說:梅花。我叫梅花。
我說:是梅村?
她說:梅花。梅花的梅。
我說:你個子挺高的,哪裏人?
她說:北邊。
我說:北邊什麼地方?
她說:不就玩玩麼,查戶口呢?
我啞口。
她看了我一眼,說:黑龍江的。
片刻,我說:你是叫……梅村吧?
她說:梅花。
我說:就叫梅村吧。
她說:梅花。先生,你耳朵有問題?
我說:梅村。
說著,我從兜裏掏出一疊百元鈔票,一張一張地往桌上放,放到第五張時……她看了我一眼,說:好。梅村就梅村。這名兒不好,晦氣。
我叫道:梅村——叫她“梅村”,其實,我心裏並不舒服。
她說:哥哥,叫我呢?
我又叫了一聲:梅村。
她大聲應著,說:——哎!哥哥,好哥哥,我是梅村,我就是梅村。
一時,我心裏百感交集……脫口說:你整過容吧?
她一驚,說:你怎麼知道?
我默默地望著她,我總覺她的五官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隻是一種感覺,一種說不出來的不舒服。
突然間,她的聲音低下來了,她說:哥哥,你別嫌棄我,我命不好。
我問:怎麼不好了?
她說:小時候,我才一個多月大,娘下地幹活了。屋棚上掉下一隻老鼠,老鼠把我的鼻子尖給啃了……後來,又過了兩個月,娘又出門了,在院子裏鋪了張席,我在席上躺著。豬,我們家的豬,從圈裏躥出來,又把我的耳朵給咬了……你說,我怎麼這麼倒黴呀!
我很驚訝,一個女孩子,怎麼會有這樣的遭遇?憑什麼,連老鼠都欺負她?還有豬,豬也欺負她……一個人兩次遇難,如果不是命運,那又是什麼?
她說:我從小發憤讀書,就想著有一天掙了錢,可以整整容。我九歲時,發燒後鼻子淌水,娘把我送到了縣裏的醫院,聽大夫說,鼻子、耳朵都可以做整容手術,隻有北京可以做。從此,我記下了……我大學畢業出來做這個,也是為了整容。不瞞你,我已經整過三次了。還要再做三次。醫生說,再做三次,就可以做出一張最美的臉……人不能沒有臉吧?
整個晚上,我都跟“梅村”在一起……
“梅村”說:哥哥,咱這兒有洋酒,法國的,一千六百元一瓶,你要麼?“梅村”說:哥哥,我渴了,上個果盤吧?這個便宜,八十。要不,來盒“牽手”,純果汁,一百六。“梅村”說:哥哥,要不來啤的,“青島”還是“嘉士伯”,要不,“藍帶”?“梅村”說:哥哥,你怎麼老坐著,不跳舞呢?起來,跳一個。跳一曲翻—個紅牌(五十元)。我知道哥哥是大老板,不差這點錢……“梅村”說:哥哥,你不唱也不跳,這麼老坐著,啥意思嗎?起來,起來嘛哥哥……哥哥,是要我出台麼?我可是大學生,一般不出台,出台就貴了。
我真是欲哭無淚。此“梅村”非彼梅村,我不再叫她梅村了。她不是梅村……她隻是一個為整容而拚命掙錢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