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說:你以為我沒送,我天天給人送禮,腿都跑斷了,才批了這一個。咱慢慢來,你看行不行?

劉玉翠蒙了,她說:那那那……先、轉孩子吧、

老杜說:我也覺得孩子的前程要緊,你說呢?接著,他義說:你放心,接下來就給你辦。

劉玉翠愣愣的……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卻一時想不清楚。

在飯館裏吃了飯,他又領著劉玉翠去轉女兒的戶口。也許老杜早已打點過了,女兒的事辦得很順利,“啪、啪、啪”,民警把章一個個都蓋上了。

從派出所出來,在鎮政府的院子裏,老杜裝著突然想起來的樣子,說:對了,有件事,咱也順便辦了吧。劉玉翠沒有多想,問:啥事?老杜說:辦了我再告訴你。這事與分房有關,辦了我就可以在城裏分房子了。劉玉翠說:到底啥事呀?老杜說:你別問了,就是證明一下,我在鄉下沒有房子。劉玉翠說:就這事呀?老杜說:就這事。而後他又特意囑咐說:進去後,你啥也別說。人家問你同意不同意,你說同意就行了。

於是,劉玉翠糊裏糊塗地就跟老杜進了另一間屋子……

再後來,劉玉翠逢人就說:這人真陰哪!他就是個慢毒藥,一點一點地誆我!

老杜肯定事先就給鎮上的民政助理送了份兒厚禮,所以離婚手續辦得非常順利。民政助理是寢辦合一。老杜進屋後,先讓劉玉翠在外間等著.而後側著身子從兜裏掏出兩張紅顏色的結婚證書交上去,說:劉助理,忙著呢。民政助理朝外邊瞥了一眼,隻象征性地問了一句:來了……都沒意見吧?劉玉翠探頭朝裏間望了望。沒等劉玉翠看清楚,民政助理就把兩張藍顏色的離婚證拿出來,照著填上姓名,“啪啪”就把章蓋上了。而後,老杜說了聲:謝謝。出了裏間,拽上劉玉翠就走。

出了鎮政府,一路上,老杜好話說盡了。他說:玉翠,你放心,我會對得起你們娘兒倆的。就是那個啥了,我也會對你好一輩子。翠,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心善,你是刀子嘴豆腐心,菩薩心腸。你一定要相信我。我這一輩子,要說對不起,就對不起你了。我會還報你的。右我吃的,就有你娘兒倆吃的。你信麼?我月月給你寄錢……劉玉翠一輩子都沒聽過這麼多的好話,她迷迷糊糊地跟著老杜往車站走。

一直等老杜上了通往縣城的公共汽車,車開走後,劉玉翠把手伸進衣兜裏,這才發現老杜塞她兜裏用信封裝著的不光是三百塊錢,還有一張藍色的離婚證書。

劉玉翠哇一聲哭了。現在她終於明白老杜說的“那個了”是什麼意思。

老杜離婚是有原因的。

據說,老杜在為平反奔波的那些年裏,無意中在路上看到了一篇登在報紙上的文章,是“Li”寫的,那文章的題目叫《月是故鄉明》這文章最後一句寫的是:家鄉的月,你好麼?就是這麼一句“家鄉的月,你好麼?”使老杜陡然產生了離婚的念頭。

老杜很想回到從前,去找他心目中的“Li”。許多年過去了,“Li”一直是他心中的—個結。每每回憶與“Li”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選擇最美好的那一段。就像甘蔗,他取的是最甜的那一節,是最浪漫最有詩意的那段日子。那甜蜜的回憶就像陳年老酒一樣,使他沉醉。

老杜離婚後,就像是大海撈針一樣,到處去打聽“Li”的下落。他寫了無數封信,托了很多昔日的同學……可等他找到“Li”的時候,“Li”已經是人家的女人了。“Li”已經調北京去了,如今已經是很有身份的人了。老杜拿著地址,坐了一夜火車趕到北京,在北京的一家賓館裏度日如年地住了三天,滿心期望著能見上“Li”一麵。那麼多年過去了,為什麼就不能見上一麵呢?可“Li”很決絕,“Li”不願見他……最後,老杜隻收到了經別人轉達的—句話: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老杜在北京的街頭喝醉了,他醉了一天一夜,差點死在那裏……他的心碎了。雖然沒有見到他的“Li”,可他也決不願再回到過去了。

可劉玉翠也不是吃幹飯的。劉玉翠不甘心就這麼輕易地跟他離了。劉玉翠向往城市生活,她已盼了很多年了……所以,劉玉翠決不罷休。

往下,就是“麻雀戰”和“遊擊戰”了。

那天,劉玉翠一路走一路哭,回村時都快哭斷氣了,她悔呀!她腸子都悔青了……

劉玉翠一回村就讓村裏人給圍上了。劉玉翠的哭訴招致了全村人的同情。人們都說,這老杜怎麼這麼陰哪,他怎麼能幹這樣的事呢?太不是人了!你想,一村人給他張羅著湊錢跑事兒,家家都給他湊東西,一袋子一袋子的柿餅、核桃、花生,還有小磨香油……當年在村裏挑糞挑尿的一個人,狗都不如的一個人,現在平反了,他竟撇下女人跑了。這啥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