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三天後,劉玉翠帶著一群村人擁到城裏的師範學院,告老杜來了。無梁人一群一群地圍著學校的門口,大聲喊著:大流氓杜秋月滾出來!
可老杜根本不敢跟村人照麵,老杜嚇得躲起來了。無梁人先是在學校大門口吆喝,而後又衝進了校長辦公室,一個個爭著訴說杜秋月的劣跡,把老杜說得一塌糊塗。人們拍著校長的辦公桌說:這是個大流氓啊!
後來,校長把老杜“請”到了校長室。校長是老杜昔日的同學,這位同學拍著桌子說:老杜,你咋一屁股屎呢?趕緊擦幹淨了。要是處理不好,你就別來上課了。
聽校長這麼一說,老杜傻了。老杜本以為他隻要離了婚,就與劉玉翠一刀兩斷了。可他沒想到,劉玉翠竟會追到城裏來,接著跟他鬧。這麼一鬧,反倒更堅定了老杜的決心。既然到了這一步,他是絕不回頭了。他決定換個地方,調走。
最初,老杜還是蠻有信心的,他說:此處不養爺,自有養爺處。可他沒想到,劉玉翠跟他打的是持久戰。無論他調到哪裏,劉玉翠就追到哪裏,一次次找單位的領導告他……這仗一打就是三年。
自打回城後,可以說,老杜沒有過一天安生日子,整日裏東躲西藏的。
最初,老杜沒有分到房子,他租住在學校附近的民房裏。為了躲避劉玉翠,他隻有不斷地提著他那隻破箱子搬家……老杜每周都要給學生上課,他上班的路線是固定的。劉玉翠卻很自由(那時地已經分了,她把地包給了人家),想什麼時候逮他,就什麼時候逮他。老杜每天上班就像做賊一樣,偷偷摸摸的,出門先四下看了,然後才惶惶地走出來。可他又時常被劉玉翠出其不意地堵在路上。開初老杜還想“流氓”一下,老杜想反正已離了婚了,你還能怎麼著?老杜說:你是誰呀?你走,我不認識你。劉玉翠當著眾人說:我是誰?你不知道我是誰?我是你老婆!老杜說:你是誰老婆?我不認識你!劉玉翠說:你不認識我?你敢說你不認識我?有種你把褲子脫了,我告訴你我是誰!大家都來看看,他屁股上有塊胎記!我是誰?一床上睡了這麼多年,你不知道我是誰……老杜急了,說:你不是說我是流氓麼?我就流氓了。咋?劉玉翠說:好。你流氓。你流氓是吧?那你脫,當眾把褲子脫了!你脫一個我看看,我看你是咋流氓的?脫脫脫,你脫呀!
老杜一看這招不靈,扭頭就走。劉玉翠在後邊追著他……追得老杜一點辦法也沒有。接著就不停地賠不是,說好話。老杜求告說:翠,玉翠,姑奶奶,你饒了我吧。咱倆已經離了,咱倆沒感情。劉玉翠說:你是個騙子。婚是你騙著離的。你要想離,這話你早說呀。你早幹什麼呢?一床上睡了這麼多年,到這會兒,你平反了,成了國家的人了,你說沒感情?老杜哀求說:那時候,那時候,不也、也成天吵架麼?你還、還讓我請罪……劉玉翠說:那時候?你還有臉說那時候?那時候你是“壞分子”,你還戴著帽子呢。拍拍你的良心,我嫌棄過你麼?請罪,誰讓你請罪了?那是你自願的。你是人麼?你幹的這叫人事麼?你要有一點良心,你會騙著我離婚麼?老杜說:翠,我是欠你的,我不是人,我豬狗不如,這行了吧?你放過我吧……可不管他說什麼,劉玉翠死纏著他。
後來老杜一看見劉玉翠,扭頭就跑。他在前邊跑,劉玉翠在後邊追,邊追邊喊:抓賊啊,抓賊呀……老杜一邊跑著一邊解釋說:我不是賊,真不是賊……
老杜實在是沒辦法了,他為躲避劉玉翠曾先後換過三個單位。從這個城市裏調到那個城市,而後又從市裏調到了省裏。每一次調動他都要請客送禮,耗費了他大量的精力……可每換—個地方,很快就被劉玉翠找到了。劉玉翠見人就訴說老杜騙著離婚的事,說他當年挑尿時的事……弄得老杜裏外不是人。
老杜工作上也不順心,他夜夜失眠,後來得了偏頭疼的病。一站在講台上就頭暈,腦子裏一片空白,還住過一段醫院。更要緊的是,在長達十多年的時間裏,他一直是東躲西藏,與劉玉翠周旋,竟然沒能通過教師資格考試。據說,在考場上,有一次,他居然忘記了白居易是哪一朝代的詩人,忘記了他是什麼“主義”的詩人。他看著手裏的卷子,卻滿眼都是劉玉翠……他丟的時間太久了,過去學的那些漢字,都在鄉下就著烙餅吃了。這讓他十分羞愧。他先是從師範學院調到一所中學,而後又從中學調到小學,就這麼調來調去的,居然連小學教師的資格也荒掉了。到後來,他完全成了一個病人,他腦子壞了,課上得不好,名聲也不好,學校有意見,學生家長更有意見……沒有多久,就讓他提前退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