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單教授轉身要走的時候,她輕移了一下步子,緩住身子,圊眸一望,仍微笑著說:這位是小喬吧?

小喬張著嘴,遲遲地說:是。

單教授說:喬秘書?

駱駝忙介紹說:是。那個啥,搞宣傳……(沒敢說“公關”)

單教授點點頭,說:多年輕,多好。下次再來,不要去機關了。直接到家裏來,好麼?

我們都望著小喬。小喬雖年輕漂亮,但不知怎的,此時此刻,小喬卻顯得很“薄”。她“薄”成了一張紙。一身寒氣,叫人不忍看她。

單教授走了。她的腳步聲仍在我們心中回響著……可謂餘音嫋嫋。這就是氣場,這就是“範兒”。

桌上放著那個信封,誰都可以猜出來,那信封裏裝的是一張銀行卡,人家退回來了。人家不說退,人家說是“你落下了一件東西,我順路給你捎過來”。對小喬,人家說,“不要去機關了,直接到家裏來”——綿裏藏針哪!

這就像是打包退貨,連我們這些站在屋子裏的人,全都成了“一路貨色”。被人家微笑著、客客氣氣地退回來了……不用看臉色,屋裏的每個人,臉上都寫著兩個字:尷尬。還不是一般的尷尬,是尷尬到家了。

單教授走後,駱駝的臉一直黑著。後來,他把門重重地關上了……

小喬也好不到哪裏去,我看她幾乎都要哭出來了……

屋子裏的空氣悶得幾乎可以擰出水來……為了打破尷尬,我說:這是“範兒”吧?

不料,駱駝伸手一指:出去!

而後,駱駝又朝小喬吼道:你,丟人不丟人!

是啊,當天上午,小喬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門去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裏,也不知道她都做了些什麼。可到了晚上,夫人就來“拜訪”了。

我心裏很鬱悶。想到外邊的路上透透氣,剛好碰上出來散步的王大夫。王世安說:走走?

我說:走走。

我們二人,出了北京飯店,順路走去。燈一盞一盞亮著,眼前不遠處的天安門金碧輝煌,車流像燈河一樣流淌著。走著,王世安突然對我說:……不敢想。

這是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我問:什麼不敢想?

王世安搖了搖頭,說:有些事,真不敢想。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當官也不容易,都不容易。

我們相互看著,搖搖頭,不再說什麼了。是啊,都不容易……這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慨歎。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成了“都不容易”的一個個環節了。

王世安是來給人治病的。我與駱駝之間的分歧,並沒有告訴他。王世安果然不簡單,他在北京一共待了六天,竟然把那位患腰椎間盤突出的領導給治好了。這是後話。王世安經常被人請出來給一些官員治病,他也是見得多了,才有如此的感慨。

當晚,駱駝和小喬又大吵了一架。

第二天,吃早飯時,小喬眼圈黑著,一臉的沮喪。在飯桌上,她憤憤不平地說了一句狠話,她說:人比人,該死。

駱駝瞪了她一眼,沒有接她的話。

吃過早飯,我找了一個單獨的機會,對駱駝說:駱哥,我想送你一個字。

駱駝看了我一眼,這一眼竟帶有不屑。他說:說。

我說:是個“慢”字。有些事,得慢慢來。

駱駝說:我還以為你有什麼新招數呢,還不是老一套?

我說:我說的這個字,是對付另一個字的。

駱駝說:什麼字?

我說:你心裏的那個字。

駱駝說:吊吊灰,你是我肚裏的蟲?

我說:不是我,是那個字。那個字是你肚裏的蟲。

駱駝說:啥字?

我說:你知道。

駱駝匆忙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說:我沒時間跟你磨牙,走毬了。

我知道,駱駝心裏一直藏著—個字。那是個“搶”字,他要搶的是時間。這個字與時間連接在一起,曾多次被人書寫在大街的牆上,可隻有駱駝深得其中三昧。駱駝是最懂這個字的。他揣這個字已經揣了十多年了,他停不下來了。我也是後來才明白:生活節奏太快,弦繃得太緊,是要死人的。

到了這天下午,吃晚飯的時候,駱駝突然對我說:單教授那裏,擺平了。

我怔怔地望著他……

駱駝說:隋部長人很好,就是懼內。

過了一會兒,駱駝又很自信地說:是人,都有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