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3 / 3)

平庸是個心裏有話就想要說的人,否則就會憋悶得自己非常難受。可他寫東西的時候,心裏從來就沒有太多的社會使命感和人生責任感。寫東西對他來說就是單純地玩心情,心血來潮了就即興弄篇小東西讓自己高興高興,純粹就是一種下意識的精神生活上的消遣。

寫作不是平庸的物質生活需要,而是他的精神生活需要,心靈的需要,在他的內心裏和思想上根本就沒有什麼那一些世俗的虛偽和功利性。他挺認同莫言先生所說的這段話:“我的一點觀念是,作家是靠作品說話的,作家的寫作不是為了哪一個黨派服務的,也不是為了哪一個團體服務的,作家寫作是在他良心的指引下,麵對著人的命運,人的情感,然後做出判斷。”

平庸坐在老板椅子上,微閉著雙眼,這麼胡思漫想著的時候,故友潘木平來到辦公室拜訪他,他隻好不情願地睜開雙眼,強打起精神頭來招待這位故友潘木平。

前段時間,在一次酒場上,平庸聽幾個過去的老朋友議論說,潘木平依靠他老婆幹爹的麵子調進了市招商局,沒費什麼心勁就擠進了市裏的上流社會。潘木平自從當上了副局長之後,一天到晚趾高氣昂地和一些社會上的有錢人做起了大生意,牛氣得已經忘記了他自己那個患了多年神經病的老娘,一天到晚還在西鄉的石頭村裏啃地瓜幹煎餅。

這個傳聞果然一點也不假,平庸觀看潘木平第二眼的時候,不用潘木平開口說什麼話,他就憑著自己這些年來的敏感直覺,便從潘木平身上釋放出的那種特殊氣體嗅到了在衙門裏做買賣的那種特有的腥臊味。盡管潘木平身上那種時髦的怪氣味一下子就熏得平庸睜不開眼睛,渾身不舒服,可他這個在基層官場上混了多年的人還是耐住了性子,滿麵笑容地請潘木平抽煙、喝茶。

潘木平看到平庸一臉鏽色,滿頭銀發,肥胖的屁股在沙發上還沒有坐穩當,就瞪著一雙瘋牛似的紅眼睛大模大樣,老氣橫秋地說:“喂!我說老平,這年把不見你了,咋就變成這麼一副熊樣子了!你一天到晚躲在辦公室裏瞎鼓搗什麼哪?是不是還整天在琢磨著寫你的那些沒有一點實際用處的詩歌呀?”

平庸聽著潘木平瞧不起他的這一番話,看著他那一付盛氣淩人的熊樣子,心裏頓時就來了氣,尋思著,看來這個家夥已經都庸俗的透頂了,現在和他也拉不出什麼鋸末了,現實社會已經把我們倆給改造得誰都不認識誰了。

平庸尋思到這兒,就似笑非笑地從老板椅子上站起身來,雙手摁著老板桌子麵,搖頭晃腦地衝著坐在沙發上的潘木平調侃了起來:“是啊,老夥計。前天圖享受,喝酒聊天洗桑拿,這一輩子也不後悔。昨天求快樂,讀書看報寫作,天天不知道什麼是疲倦。今天想要清心了,無事就吟唱,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事事順應自然。”

平庸像誦讀佛經似的,誦讀完這一大串沒頭沒腦的話之後,就又坐到了老板椅子上,翹起二郎腿,隔著老板桌子衝著潘木平那張白白的大胖臉放肆地大笑了起來。

潘木平聽完平庸這些似乎是沒點來由的一番話之後,一時之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迷惑不解地瞪著一雙紅紅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平庸的臉看了看,沉默了一會兒,就衝著平庸也嘿嘿地幹笑了幾聲說:“順應自然?哼! 哼哼!國企裏怎麼會有你這樣一個不知道好歹,不知道進退,不懂經濟,整天無所事事喝閑酒的領導人。”

潘木平說完從沙發上站起身子,扭頭邁步出門,一連三個動作,連頭也沒回地就走出了平庸的辦公室,下了公司辦公大樓,坐著他的奔馳,一溜煙地順著油漆大馬路消失在鬧市裏了。

平庸站在辦公室的玻璃窗戶跟前,望著潘木平那輛已經遠去的車影,不知道為什麼,心裏頭忽然有點酸酸的味道。爾後便仰起頭來,開懷地衝著窗戶外麵那藍藍的天空爽朗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