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徽一個眼神打住她話頭,吩咐道:“魏紫帶著扶柳去找些衣物,要沒上過身的,褻衣中衣都要;姚黃去打幾盆幹淨涼水,再要一壺燒刀子,還有幹淨白布和剪刀,趙粉帶子絮去換衣服,然後來見我。”最後這半句卻是對濮陽荑說的。
一邊說一邊抱著豆綠往臥房走去。
扶柳緊緊抓著姚黃的手,“姐姐!我家姨娘……那是怎麼了?什麼燒酒白布的,莫非——”
一向粗枝大葉的姚黃情緒意外的低落,她看了扶柳一眼,低聲道:“豆綠她……臉上,傷著了。”
扶柳捂住嘴,眼圈又紅了。
魏紫連忙攬過她,一邊哄一邊帶著她往廂房去找衣服。
趙粉也呆住了,和姚黃對視一眼,想到豆綠千嬌百媚的容顏,各自一歎,心情都低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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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徽把豆綠放到床上,動作輕柔,生怕碰到了她的臉。
豆綠一雙大眼盈盈望著她,低聲道:“多謝少夫人救命之恩。”
一句話說完,她眼睛又垂了下去,神色平靜,看不出什麼情緒。
王徽卻知道她心裏必然是難受的,卻也沒多說什麼,隻柔聲問她餓不餓,渴不渴,又讓她忍著臉上的傷處,千萬不要抓撓。
豆綠一一點著頭,聽到最後一句,終於忍不住眉心一顫,眼圈有些泛紅,卻終究還是險險忍住,隻默默抽了抽鼻子。
終究還隻是個十五歲的孩子而已。
王徽歎口氣,忍不住伸手在她發頂摸了摸,道:“我和子絮出去問問郎中何時過來,你先自個呆一陣,若困了且忍忍,睡著了碰到傷處就不好了。”
又替她把茶水和點心端過來放在床圍上,若是餓了渴了,伸手便能夠到。
做完這些,才走出門去,把門帶上了。
王徽去換了一身幹淨衣物,草草把頭發擦了,就走出屋外,負手站在中庭出神。
五月正值仲夏,晚風送爽,帶走了渾身的暑意,月華如水,把庭中翠竹的影子題寫在粉牆上,風擺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恰如水墨畫般靜謐美好。
仿佛方才的煉獄火海是發生在另一個世界。
濮陽荑換好衣服走出廂房,靜靜過去行一禮,“少夫人。”
王徽嗯了一聲,轉頭看她,“方才真是多虧了你,隻是以身犯險,未免太大膽了些。”
“您還不是一樣?”濮陽荑同她玩笑,“莫不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王徽搖搖頭,側臉看她,半晌似笑非笑道:“說吧,什麼事瞞著我?”
濮陽荑心頭一跳,忍不住抬眼去瞅她,隻是月光到底昏暗,濃重的陰影打在她臉上,根本瞧不清是什麼表情。
王徽見她不說話,笑了笑,伸手摘了片竹葉把玩,“府裏大件鐵器不多,便是鐵鍁或是燒火釺子,至少也有個木頭把兒。你方才用的那棍子卻是一整根鐵條,不說多麼難得,但要弄到,多少也得費點心思和時日,若你聽聞走水急著趕來救火,或是聽說我也在火場裏,匆忙間想過來幫把手,如此火燒眉毛,倉促間是絕不可能弄到這麼長一根鐵棍的,你定是早就得了什麼信兒,為了防身,才偷偷請人打了這麼一根家夥。”
濮陽荑表情有些呆滯,她出了火場就直接把鐵棍塞給了棹雪,讓她趁沒人注意趕緊拿回碩人樓。期間一直緊緊跟在王徽身邊,她可以確定,少夫人僅僅隻是在火場裏千鈞一發的時候瞥了那鐵棍一眼,之後就再沒分給那不起眼的鐵家夥一絲一毫的注意力。
但就隻是那一眼,她就看出了這麼多。
濮陽荑鼻尖滲出細汗,方欲開口,王徽卻又抬手阻住她,微笑道:“你先別說,且容我猜猜。”
“你身負血仇,便算不念著我,隻為報仇計,你也不太可能對我不利,更何況相交已久,我對你的心性、對我自己的眼光還是有幾分自信的。”王徽徐徐地道,“既不是為了算計我,那就應該是對我有好處的事情,但你又不願告訴我,也無非有兩個由頭,一是我若知道了就會壞事,二是你想獨力把此事辦好,一來給我個驚喜,讓我高興高興,二來也可在我麵前表現一番,輕則得我誇讚,重則可令我在心中重新給你定位子,一下就能從魏紫她們幾人中間拔|出來。”
“第一個由頭自然不可能,我不信,你也不信;那就隻有第二個了。如此便要想想,何事能令我開心?我平日和豆綠之間的來往你們都看在眼裏,自然知道我想收攬她的意思,隻苦於一直不得契機。再聯想到今夜大火,隻怕並非意外所致,你自不可能做出縱火這等事,那就應是早探到了有人想害死豆綠,便決定將計就計,一麵日夜緊盯添香館的動靜,一麵去打造鐵器,至於為何是鐵器,這也好猜,銅器你弄不到,木頭遇火則燃,瓷器易碎,也隻有鐵器最好防身。你自恃武功高強,一根鐵棍足以護你火海中來去、順便再救個人了。等事後你再告訴豆綠是我讓你去救她,便不怕她不歸心,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