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關鍵是,兩千這個數字不可謂不精確,陽和所這邊又是如何得知的?之前有斥候打探過嗎?可陽和大營這些年一直奉行保守策略,從不主動出擊,又為何會在韃子沒有主動開戰的情況下,貿貿然就派斥候出城?
種種直覺告訴她,今日之戰,可能沒有那麼簡單。
這樣想著,她轉身低聲囑咐,“玉棠,子敬,你倆今日的任務就是保護好展翼,萬萬莫要貪功殺敵,她體能有進步,功夫卻還差了一大截,可這第一次上戰場卻又不得不帶著她……總之,你們三個萬事小心,一定不要離了我身邊。”
魏紫和趙玉棠輕聲應下,王鳶卻是臉蛋微紅,半點不見害怕,反倒微微流露出興奮來。
恰在此時,雲綠湊過來,皺眉低聲道:“主子,屬下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接下來說的竟跟王徽所疑相差不大。
濮陽荑等人聽著也微微點頭,一時臉色都有些凝重。
曹鳴聞言臉色微變,眉頭狠狠擰了起來,“……這樣說來——也的確是,我近日一直跟在上官身邊,也有段日子沒去衛所衙門了,並不知道將軍如何行事,也不知他有沒有派過斥候外出打探,這萬一要是……”
至此就閉了嘴,沒再往下說,隻是胸膛微微起伏,臉色有點發白。
正在這時,操演台上已擂響了三通軍鼓,嘹亮戰角響起,隋諸緩緩走下木梯,翻身騎上一匹棗紅馬,右手舉起大力一揮。
大軍要開拔了。
“……罷了,到時相機行事吧,”王徽提起鐵劍,撥正胸前的護心鏡,“所有人,除非有令,否則不得離開我半步,可明白?”
“諾!”眾人低聲應答,各自整好裝備,隨著大軍緩緩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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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軍不算特別快,比平日王徽帶著部下們競走練體能的速度要緩一些,隋諸指揮著大軍列成經典的方圓陣,他和親衛在最中央,步兵居中,騎兵居兩翼,沿著采涼山邊牆下的夾道向前行進。
約莫走了五裏地,就遇到了第一股敵軍。
許是太久不曾打仗,人群有點小小騷動起來,隋諸倒也鎮定,左右呼喝一通,兩邊騎兵就包抄了過去,一通砍殺,先頭步兵再補幾刀,這一小股人馬留下幾具屍體,竟就退去了。
王徽等人排在末尾,隻見前方人頭攢動,殺聲震天,卻連敵軍人影都沒有見到。
“這就——贏了?”姚黃終於忍不住問道,臉上就難免露了失望之色,自從目睹北疆百姓疾苦之後,她可是一直盼望著能親手斬殺幾個柔然韃子呢。
“不對……情況很不對頭。”濮陽荑眯起眼睛,緩緩搖頭。
朱癸緊緊皺著眉,“老朱都能看出來,方才那些韃子恐怕連一百人都不到啊。”
“行了,都安靜些。”王徽做個手勢,“隋諸沒有那麼蠢,連小兵和主力都分不清……先跟著走罷。”
眾人就都不說話了。
又往前行了二十多裏,遇到了三股敵軍,都是百來人的數量,也是稍沾即走,留下幾個殘兵敗將就不見了蹤影。
不知不覺,大軍已經離城三十多裏地了。
王徽眉頭越皺越緊,回頭問曹鳴,“……十年前大捷,張將軍將敵軍逐出了四十裏,是不是?”
“不錯。”曹鳴點點頭,臉色也有點沉重。
逐敵四十裏就可稱大捷,是很值得誇耀的戰績,也就是說——四十裏,對於和韃子交戰的楚軍來說,已經是個頗遠的距離了。
而現在已經離城三十多裏。
王徽就稍稍掀起麵甲,環視周遭。
時值深秋午後,高遠的天空一片深藍,放眼望去俱是一片曠野,泛黃的野草高高低低起起伏伏,景致蒼涼而壯美,塞上朔北烈風拂過,風吹草低,隱隱露出遠處紅褐色泥土上的馬蹄印跡。
再一回首,隻能模模糊糊看到鹿鄴城門的一丁點輪廓。
王徽目力極好,眼神一凝,緊緊盯著左側遠方草下泥土上的蹄印。
——事情糟糕了。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轉頭看向曹鳴,“伯煜,咱們怕是中了埋伏了。”
曹鳴一顆心本來就緊緊吊著,聽她這麼一說差點嚇得跳起來,頓時臉色大變,壓著嗓子道:“你……此話當真?”
大軍還在向前行進,比先前的速度快了一些,周圍兵士臉上都隱隱帶了興奮的笑容,情緒頗為高漲,顯然是被先前那兩三次小勝激發了士氣。
“不能再往前走了。”王徽低聲道,沉吟一瞬,緊緊盯住曹鳴,“伯煜,你信我不信?”
“啊、啊?”曹鳴一時語塞,就見麵甲後頭那雙眼睛緊緊盯著自己,漆黑沉靜如深不見底的黑潭,水底卻似藏著兩團熊熊燃燒的烈火。
曹鳴被這樣的眼神懾住,一時緩不過來,隻下意識道:“自、自然是……信的。”
“多謝。”王徽簡短地點點頭,又輕又快說道,“你這就插到隊伍前頭去,直接找隋諸,就說前方有埋伏,發令讓大軍立刻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