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徽帶人衝下邊牆的時候, 火勢已小了許多, 地上黃草都已燒盡, 露出了焦黑的泥土, 沒了燃料, 火也就燒不起來了。
剩下的這幾十個楚軍, 在陽和大營雖然貴為副將親衛, 有馬騎有槍拿,人人都領著參軍的餉銀,上了戰場卻幾乎沒有哪次不是被韃子壓著打的, 眼下終於到了報仇的時候,一時群情激昂,王徽話音剛落, 一群人就咬著牙紅著眼殺了出去。
柔然人早被一把大火燒破了膽, 死的死傷的傷,隻有極少數運氣好的, 一開始就走在大軍最後頭, 見勢不妙就拍馬開溜, 逃得不知去向。
剩下這些殘兵敗將, 自然不是士氣高漲的楚軍的對手, 眼見敵人提了兵刃衝殺過來, 竟是再沒有半分鬥誌,一個個閉了眼睛,引頸就戮。
看著這些人殺起來就不要命, 火場瞬間變修羅場, 雲綠就忍不住皺眉,“主子……不用留幾個活口麼?”
“留什麼留,又不是兩軍對壘,還要留活口套話,陽和所窮得緊,沒有口糧勻出來喂養俘虜。”王徽懶洋洋說道,“你們幾個也趕緊過去撿漏啊,雖說咱們幾個肯定能記頭功,但手底多幾個人頭又沒有壞處,可別叫人都搶光了。”
一邊就笑著去轟攆下屬們。
姚黃就發一聲喊,帶頭衝入敵陣了。
王徽站在台上笑吟吟看了一會,這才把目光轉向不遠處的角落。
那裏有最後的幾個柔然士兵,正護著昂日格殊死抵抗,他們都沒了坐騎,十分不習慣徒步作戰,身上又多處受傷,不過勉強支撐而已。
這還是在楚軍有意放過他們的情況下。
縱使這些親衛一個個都殺紅了眼,卻還是不約而同避開了昂日格這一撮人,他們心裏都清楚,這斬殺敵方大將的功勞,最應該留給誰。
王徽嘴角帶笑,緩步走過去,輕描淡寫擊退前麵護衛的韃子,站在了昂日格麵前。
這位年輕的金察大將渾身血汙,眉毛都被燒焦了一塊,頭上金盔已被煙火熏得烏黑,狼狽不堪,再不是幾刻鍾前高坐馬上、得意洋洋自命不凡的樣子。
王徽微微眯起眼睛看著他,眼神略帶嘲諷。
“長生天的子民,是翱翔天際的雄鷹呢,還是草原上隻會打洞的地鼠?”她輕聲問道。
昂日格連發怒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緊緊咬著牙根,努力睜大被鮮血糊住的眼睛,終於看清了這個女人的相貌。
挾弓抱劍,銀盔紅纓,縱然渾身浴血,也依舊遮掩不住那一身凜冽而雍容的氣度,眉梢眼角的睥睨之色,仿佛從不曾消失過。
——哪怕是不久之前,他的大軍把南人殺得抱頭鼠竄、眼看就要取勝的時候,這女人恐怕也仍舊是這樣一副神情。
不知為何,昂日格心裏模模糊糊就冒出這麼個念頭來。
她遠比他見過的所有中原將領,都更適合這一身主帥鎧甲。
“你——你到底……是、誰!”他咬著牙,一字一頓問出來。
“我姓王名徽,字在淵。”她露出笑容,舉起鐵劍,“回歸長生天的懷抱之後,記得跟他好好告我一狀。”
手起劍落,咣啷一聲,金盔和人頭一同落地,骨碌碌滾了幾圈。
王徽一手拾起金盔抱在懷中,一手抓住昂日格的頭發,將那尚在流淌熱血的頭顱高高舉起,高聲道:“敵軍魁首已然伏誅!眾將士從速殺敵,保存戰馬甲具,回城之後,皆有功賞!”
漠南草原戰場上,時隔十年之久,終於再一次響起了中原楚軍的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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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局很快收拾完畢,柔然韃子全軍覆沒,王徽讓趙玉棠和王鳶兩人清點了一番,發現此役共斬獲健康戰馬兩百八十七匹,完好馬刀三千七百九十三把,精鐵長弓兩千九百八十八具,羽箭若幹,甲具若幹……甚至還有士兵偷摸去翻敵軍屍體錢袋子的,這個王徽倒也懶得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