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神州何處,斬盡胡塵奉玉樓 咬鉤(1 / 3)

永嘉十九年走到了年尾, 江南之地已下了好幾場雪。

眼看到了臘月二十, 年關將近, 市集漸漸清冷, 家家戶戶卻各自熱鬧了起來, 貼符、洗塵、請神、祭灶, 不僅張羅著三天後的小年, 更要為新年做準備,不論達官貴胄還是市井小民,年關這幾日, 那都是一年到頭最喜慶也最忙碌的時節。

尋常百姓已如此,皇城內三宮六院就更不用提了。

穆皇後一大早就開始忙活,才送走尚衣監尚膳監的掌事女官, 又要聽內務府總管太監回稟今年宮裏各色物事的采辦、出納等事, 又有司禮監、教坊司、宗人府拉拉雜雜一大批人在外頭排著隊等候召見回事,要麼說年三十除夕慶典, 要麼說初一慶成宮宴, 無一不是一年到頭裏的大事、要事, 至於其他各宮各處的小事, 皇後娘娘自是分|身乏術, 照管不過來了。

就如同尋常富貴人家的主母一般, 中宮自然也是主母,隻不過管的東西更多、更大也更雜。

千頭萬緒紛至遝來,一氣忙過了晌午, 把各處回事的女官太監都支應走, 剩下的也都是些雞毛蒜皮了,穆皇後這才得了空檔能舒口氣。

“……這天兒也太冷,讓外頭候著的那些先都散了罷,回去用了中飯,晚些時候再來回稟不遲。”她就和顏悅色地說道。

皇後娘娘一貫是這樣的,為人公允謙和,對待宮人更是寬容體諒,數十年如一日,好口碑也是慢慢攢起來的。

眾人便都恭聲謝恩,行禮退去。

坤寧宮東暖閣重新恢複清靜,穆皇後長歎一口氣,微微放鬆了儀態,倚在背後海棠紅繡牡丹朝鳳緙絲大迎枕上,微微閉上了眼睛。

坤寧宮掌事女官盈袖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皇後娘娘歪在榻上,雙目微闔,好像要睡過去的樣子。

她就放輕腳步走過去,雙手撫在皇後額角,動作輕巧地按揉起來,不多時,就聽見自家主子發出了舒適的喟歎。

盈袖跟在穆皇後身邊已快二十年光景,自然知道如何伺候才能令主子舒坦。

“這都快巳牌了,娘娘還沒用午膳。”她一邊揉著,一邊輕聲細語開口,“今兒想吃點什麼?若是餓得狠了,奴婢就讓他們把先頭備下的熱了端上來,娘娘好歹墊墊,奴婢再吩咐他們把大菜另做。”

穆皇後仍是閉著眼,笑了笑,懶懶道:“忙過了時辰,也餓過了勁,倒也沒那麼想吃了,你看著揀幾樣清淡的傳上來用幾口也就是了,沒的還要費勁再做。”

“是。”盈袖淺笑著屈膝答應,喚過幾個小宮女吩咐下去,自己仍是站在皇後身後給她揉腦門。

不一時,外頭又傳來喧鬧聲,有小女孩甜膩稚嫩的笑聲響起,由遠及近,就聽見噠噠噠的腳步撒著歡跑過來。

穆皇後眼底就流露出真切的歡喜,從榻上坐起身子,就見門外衝進來個火紅的小小身影,灑下一路銀鈴般的歡笑,炮彈也似直直就衝進了穆皇後懷裏。

後頭跟了一大串宮女太監,“殿下……殿下,仔細摔著!”

淮陽公主鄭葭,穆皇後所出,年方八歲,是永嘉帝的長女,明麗活潑,玉雪可愛,自幼被帝後嬌寵著長大,那可真是要月亮有月亮,要星星有星星,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若說太子是臂膀和依靠,那淮陽公主便是皇後的心頭肉。

穆皇後緊緊攬著女兒不撒手,臉卻板了起來,佯作嚴厲,“是不是又頑皮了?一天就知道在外頭野,哪裏有半點天家公主的樣子?瞧這一頭一身的雪沫子,也不怕著了涼!”

一麵就急急吩咐宮人拿熱巾子、備水沐浴、熬薑湯過來。

鄭葭自幼被捧在手心長大,自然全不把這幾句含了寵溺的責備放在心上,咯咯笑著在母親懷裏打幾個滾,揚起小臉嬌笑,“母後別聽那起子人瞎說!方才我同素素和阿沁她們打雪仗來著,一個兩個全不是我對手,哭哭啼啼的,說要把家裏的獅子犬做彩頭送來呢!”

素素和阿沁則是永嘉帝幾個皇弟家裏的小郡主,自幼同鄭葭一起長大,是十分熟稔的玩伴。

穆皇後聽著就要開口,卻見女兒鼻子一皺做個鬼臉,吐舌道:“母後又要教訓我啦!我還沒說完呢,我可不稀罕她們家裏那幾條小破狗,還跟她們說——”

一麵就掙脫了母親懷抱,肅起一張小臉,一本正經道:“你二人與本宮一同長大,那是打小的情份,一道走過來的,雪仗輸贏,不過玩鬧而已,哪裏就要賭什麼彩頭了?那兩條小狗是你們心愛之物,本宮絕不會奪人所愛的。”

一板一眼,氣勢十足,然而配上那張胖乎乎的包子臉,眉宇間努力扮嚴肅,實則卻是說不盡的嬌憨天真,可愛已極,逗得一屋子大人都笑了起來。

穆皇後更是笑得前仰後合,把女兒緊緊摟在懷裏,心肝肉的一通揉搓,愛憐道:“好好好,我的嬌嬌長大了,過兩天母後給你送十頭小獅子犬讓你挑去,保證個個都比她們的出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