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王徽一聲令下, 兩千輕騎如洪流般從山坡上直衝而下, 陣型前寡後眾, 如鋒利的尖刀般直插敵營。
所有兵士依舊沉默, 然而馬蹄聲由遠及近, 震得大地都隆隆作響, 自有一番懾人威壓。
小山雖不陡峭, 到底也還有坡度,從山頂直接衝下來的速度還是很快的,加之人數又多, 金察部早就死傷過半,別說鬥誌了,許多人到現在甚至連發生了什麼事情都沒搞清就送了命。
眾騎兵忙而不亂, 有條不紊, 衝下山之後就各自跟準了領頭的參軍,分頭至營地各處剿殺殘敵, 左右周圍火勢尚存, 光線頗亮, 也不至於跟錯了人。
金察本就是小族, 斡難河畔這樣大的一個聚居地, 也不過住了萬餘人, 這已是金察部的全族人口了。王徽先前就吩咐過,下手不用太狠,看到披甲執戈的軍人才殺, 若是手無寸鐵的平民則不必理會。
……反正一場大火下來, 能活著逃出生天的平民隻怕也不會太多。
另一邊王徽和濮陽荑就帶了一小股兵力,直搗金察部首領大帳。
火勢太大,情勢凶險,災難降臨得出其不意,阿其根這裏算是防守最嚴密的,可先前也是等第一波火箭射完了才徹底清醒過來。
總算都是馬背上長大的草原兒女,就算是這些養尊處優的貴人們,緊急關頭也還是反應很快的。
阿其根衣服都來不及穿,就被兒子從被窩裏挖出來,胡亂套上一件衣服,盔甲也沒工夫套了,直接從後門衝了出去。
一出氈房就看到整個大營變成了人間煉獄,阿其根渾身都在發抖,目眥欲裂,一把扯住圖魯的袖子,“這、這到底——怎麼回事!”
圖魯也是又悲又怒,然而情勢緊急,到底容不得細談,隻一徑拽著人往前跑,“父王,莫再問了,保命要緊!”
阿其根深吸口氣,勉強按下胸中焦躁,又問,“你阿姆呢?”
雖有眾多姬妾和兒女,但他到底還是最看重正室大妃所出的長子,危難關頭除了兒子,第二個想到的當然是發妻。
圖魯見父親全不管那些側室的死活,心下又是欣慰又是難過,含淚道:“阿姆她已經……父王不要管了,先逃命吧!”
說話間已跑出去了一段距離,火勢稍弱,穀蠡王親衛到底還有幾分本事,大火之中好容易救下了幾匹馬,眼下正在那處待命,隻等首領人一到就走。
圖魯就催著父親上馬,“……父王莫再拖延了,如此火勢,咱們幾個能走得脫已很不容易!咱們去上京找可敦,金察能否東山再起,全看父王一人啊!”
左穀蠡王的胞妹,正是這一代柔然可汗的正妻,柔然人敬稱其為“可敦”,就如同古時匈奴的閼氏一樣。
阿其根眼睛發紅,心中悲憤難抑,卻到底明白兒子說的是實話,再是難過也隻得長歎一聲,抓住馬鞍就要上馬。
然而就在此時,卻聽聞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僅是須臾的工夫,就有一小隊人馬輕快掩至,行到他們跟前,為首之人一勒韁繩,戰馬微微人立,輕嘶一聲,繼而就停住不動了。
後頭幾名騎士也隨之停步,所有人整齊劃一,再無多餘動作,就連馬兒也是一樣聽話。
一隊十幾個人,全都披堅執銳,頭盔遮臉,看不清麵容,然而手中長|槍卻映著火光,折射出幽幽寒芒,無形裏更添了幾分鐵血肅殺。
剩下的七八個穀蠡王親王就一擁而上,把首領和王子擋在身後。
阿其根和圖魯對視一眼,心裏都明白,這樣突然殺出來一支隊伍,軍容齊整,一絲損傷也沒有,那就絕對不可能是朋友。
是敵非友。
卻不知是哪個部族又不知好歹前來偷襲?居然還趁夜火攻,簡直像那些南人一樣卑鄙!阿其根憤怒地想著,脫口就問,“你們是什麼人!”
用的當然是柔然語。
隻那為首的騎士卻不理不睬,也並不多話,隻衝身旁之人打個手勢,幾人包抄過來,手起槍落,輕輕鬆鬆就解決了幾名親衛。
士兵的頭顱骨碌碌滾到地上,眼見手下人血濺當場,圖魯再也按捺不住,拔刀就要上去拚命。
阿其根連忙拽住他,把他扯到自己身後,一手攥成拳頭,雙眼牢牢盯著那為首之人。
那雙狹長的眼睛也平靜地回望著他。
神跡、螢火、馬廄、夜襲、火攻……這一晚上發生的所有事情忽然流水般從腦海中掠過,阿其根驀地靈光一閃,猛然抬起頭來。
是漢人——隻有那幫南蠻子才會這樣狡猾!
“閣下……是、誰?”他操著半生不熟的漢語問道,每個字都是咬著牙說的。
就見那為首的騎士稍微側了側腦袋,眼神變得饒有興致,忽然催馬上前一步,身旁之人似是要勸阻,那人卻低聲說了句什麼,旁邊的人就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