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傳進牢房的時候,蕭盈娣終於明白陸笙羽離開前說的“我懂了”三個字是什麼意思。
明日午時,刑場,斬首示眾。
時間、地點、結果,簡潔而清楚。
天下誰人不怕死,即便蕭盈娣把死當做一種解脫,可真的向死亡靠近的時候,她還是怕的。
他賜她死罪也好,對她絕情,她才能沒有遺憾地離開。
獄卒們看守的多是有罪之人,而罪犯中又常見死罪之人。所以生前的最後一個晚上,獄卒都會端上最豐盛的酒菜,相當於餞行,吃飽好上路,死後不要來找他們。
蕭盈娣抱著雙腿,坐在牆角,看著麵前豐盛的佳肴,菜香四溢,她卻是想吐。
陸笙羽不眠不休已經兩天一夜了,從牢房回來,他整個人就像是沒了靈魂,平日裏要看幾天的折子,他一下子全看完了。
禧公公眼看著奏折就要批閱完了,他這才勸說道:“皇上,時辰不早了,該歇息了。”
“朕不困。”
“可是您已經兩天一宿沒睡了,這龍體怎麼吃得消啊?您是一國之君,整個鳳昭國都得靠您撐著,您不為自己想想,也該為天下百姓想想啊。”
陸笙羽停下手中的事,沉吟了會,放下手中的折子和筆,起身往寢殿而去。
走出議和殿,見永清守在門外,陸笙羽本是越過了他,可走了幾步停了下來,內心糾結一會,才不冷不熱地問了句:“晚飯她可吃了?”
“吃了。隻是皇上真的要——”
不及永清把話說完,陸笙羽早已是遙遙而去。看著陸笙羽匆匆離開的背影,永清忍不住歎了口氣。
明明是彼此相愛的,為何偏要自相折磨到這個地步?
陸笙羽回了寢殿,依舊沒能睡著。隻要一閉上眼,腦海中盤旋的必定是蕭盈娣那張臉。他和蕭盈娣認識了那麼久,從小到大,他親眼見證了她從一個小女孩長成了如今大姑娘。這幾天他一直在自問,他真的要讓她死嗎?
可是一想到這個世上再沒有蕭盈娣這個人,他的心裏就空落落,甚至有些惶恐。
夜色如墨,月光如銀。
陸笙羽一個人走到禦花園後的小園子,這個園子平日裏都是被人鎖著的,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地方。這園子他取名娣苑,是打算在冊封大典後送給蕭盈娣的。園子裏種滿了蕭盈娣喜歡的菊荌花,如今這個時節,正是菊荌開花的季節。
他打開娣苑的門,夜風中夾雜著菊荌花的清香撲鼻而來。以前他是不喜歡菊荌花的,菊荌如同野草一般隨處生長,不受地理、環境的影響,隻要有土壤的地方就有它的存在。莊稼裏菊荌花都被農夫當做野草一樣除掉。
菊荌太過平凡,不如牡丹高貴,不如蓮花清雅。曾經他覺得會喜歡菊荌的蕭盈娣也平凡地不像個格格,睿王府沒敗落前,作為親王格格的蕭盈娣不像鳳昭國裏貴族女子一般,關在閨閣裏練琴作畫,她最喜歡跑到大街上,和盛京裏同齡的小孩子玩,天黑回府的時候總是灰頭土臉的。
以前他的主觀意識裏已經認定了蕭盈娣是他所討厭的,所以看不到她的好。現在想想,她身上有著很多其他皇族王親沒有的優點,她從不將自己當做格格看,沒有半點尊卑貴賤之分。
他還記得她說過,她說,每個人初到世上都是一樣光溜溜的,一樣免不了要死去,所以人人平等。
想到這裏,陸笙羽的嘴角不經意上揚。
閉上眼,輕輕嗅著空氣中的清香,內心沉澱的煩躁和憂傷漸漸拂去。
陸笙羽在娣苑坐了近一個時辰才離開,回到寢殿的時候,宮人們都急得團團轉,永清看到陸笙羽,急忙跑過去,神色慌張,張口就是:“皇上,不好了!”
心情好不容易平複了,永清這麼一說,瞬間讓陸笙羽變得不快:“什麼事?”
永清急急說道:“娘娘不見了!”
“什麼!”
語畢,陸笙羽轉身急衝衝地往牢房奔去。
陸笙羽看著空空的牢房,耳邊不停響起的是獄卒們的哭饒聲。
“奴才該死,求皇上恕罪!”
“求皇上開恩呐!”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獄卒們的求饒聲攪得陸笙羽心煩意亂,抬腳就將離他最近跪著的獄卒給踹開:“關在牢裏人都能不見,你們是怎麼當差的!”
“皇上息怒,奴才知錯!”
“皇上,奴才們是被人在迷暈的,醒過來的時候,人就不見了……”
獄卒們瞧著陸笙羽滿麵怒火,嚇得身子不停顫抖,冷汗直流。
“奴才們已經派人去追了,相信很快就能將逃犯抓回來的。”獄卒怕陸笙羽一氣之下要了他們的命,趕緊用話語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