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意外再現(2)(2 / 2)

他的耳邊開始因為長時間憋氣而出現輕微的嗡鳴,難受在他的五髒六腑裏如瘟疫般蔓延開來,再過上半分鍾,他就需要再一次換氣了。

這時,他的手忽然摸到了一叢絲絲縷縷的東西,能感覺得出那不是水草,因為太細了。他一瞬間明白過來,是頭發,那是人的頭發。順著這叢並不算長的頭發往前摸,手掌下出現了眼睛的凹陷、鼻子的突出、嘴唇的分開,一張男人的臉在他的腦海中自然而然地出現了。在他的手底下,肌膚相親的是一個剛剛死去的人。一種深層次的恐懼從鄭重的心髒往四肢百骸擴散開去。他不敢多想,拖住這具屍體的手臂,快速地浮上了水麵。

他把屍體拉到了岸邊,岸上不少鄉親看到剛死去不久的屍體被拉上岸,都驚得豎起了眉頭。

鄭重累得一爬上岸就靠在一塊石頭上休息,盧峰去拉他,他擺擺手,不肯站起來。潛水撈屍,原來這麼費氣力,鄭重深切地體會到了叔叔這麼多年來的感受。他的心頭莫名其妙地湧起一種悲傷。年輕時候在社會上混日子,講兄弟義氣,從沒理解過叔叔,反而以他的職業為恥,末了蹲進班房,反過來給叔叔丟足了臉。在看守所裏的兩年,徹底改變了鄭重的性格,以及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出獄後,他整個人都變了,變得更加冷漠,更加淡然,也更加思慮周全。但可惜的是,鄭立華卻在他出獄後僅幾天,就與他永別了。鄭重永遠都無法再回報這位給予他第二次生命的老男人。

男屍被平放在前一天放置過方螢屍體的位置,盧峰和張平維護住現場秩序,不讓圍觀的群眾靠得太近,等待家屬的趕到。

幾分鍾過後,橋麵上傳來一聲尖長刺耳的刹車聲,一個婦女從一輛摩托車的後座上跳下來,幾乎連滾帶爬地衝下了橋。這婦女隻有二十歲出頭的樣子,肚子微微外凸,看得出已有好幾個月的身孕。她的臉色蒼白,目光散亂地尋覓,人群早已為她讓出了路,她跌跌撞撞地撲了進去。金色的陽光照在男屍的臉上,濕了水的五官亮閃閃的。婦女猛地跪了下去,伏在男屍身上,上哭蒼天,下號大地。

圍觀的群眾中有些年老的婆婆,再也控製不住悲痛的情緒,止不住地往下流落渾濁的老淚。剛才還小聲議論著的人們,在這一刻徹底沉寂了下來。

哭號聲在橋底空曠的拱洞裏回來蕩去,嗡嗡地發顫,仿佛永遠也不會停止的呼喊。

埋在鄭重心底的悲痛也被勾了起來。他埋下頭,黯然著,眼前就是叔叔鄭立華被淹死的水域。林曦在他身邊輕輕地坐了下來,她的視線貼著水麵延伸向遠方,對岸河邊有一群白色的水鳥,在水草間覓尋食物,悠然自得。

這時,河麵水聲輕響,周承貴和劉遠國各自撐起漁船,陰著臉離了岸。一趟即將到手的生意被半路殺出的鄭重搶走了,他倆顯得十分不高興。

盧峰俯下身安慰懷孕的婦女,婦女哭喊了一陣,抓住盧峰的衣袖問她丈夫是怎麼出事的。盧峰說是為了救一個落水兒童而淹的。孕婦哭得更加傷心了,拳頭像雨點一樣地砸向地麵,一麵大叫:“不值啊!不值啊!”

鄭重猛然間抬起頭來,一個長時間捉摸不定的疑點竄進了他的腦海。他走到男屍旁抓住盧峰的手臂,對一臉驚愕的盧峰問:“他也是救孩子才死的?”

盧峰不解地看著鄭重,點下了頭:“我剛才不是給你講過了嗎?”

“那孩子呢?”鄭重大喊。

群眾立馬扭頭四顧,一個二個發出奇怪的“咦”聲。盧峰也轉了一圈,奇道:“怎麼不見了?”人群中有人說:“剛才還在這裏的,留意撈屍去了,沒注意到,什麼時候走了?”

鄭重感覺到事情的蹊蹺了。鄭立華為了救兩個孩子而死,兩個孩子被救起後卻在眾目睽睽的現場消失。僅隔一天,在同一片水域,又有一個男人為了救一個孩子而淹死,而這個孩子同樣在被救起後於眾目睽睽之下消失於現場。鄭重不相信這是上天故意安排的巧合。天底下絕難有如此類同、如此相似、如此令人不理解的巧合。他寧肯相信這是一個陰謀。

“那孩子長什麼樣?”鄭重環視眾人。

“我記得是短褲短袖,全身上下一身黑。”“樣貌沒怎麼瞧清。”“是個小平頭,我記得是。”人群裏三言兩語地說。

鄭重知道眼下必須要做的,就是找出這三個被救的孩子。從他們身上,或許能發現某些尚未被掌握的線索,從而得知水裏到底發生了什麼。鄭重這樣想著,仰起頭來,下午的陽光正盛,刺得他眼睛不敢完全睜開,隻能眯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