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娥捧來一塊白色的絹帕,單憑顏色上看,就非她所有。仕芸的絹帕多半是紫色,少有幾塊桃色。展開絹帕,上麵用針線縫著一首詩:韓公有奇節,殺意指秋天,秦地平如掌,成名由積善。詩中寫的人是韓信大將軍,王侯將相於一身,後世對他評價頗高,國士無雙、功高無二、略不世出。
仕芸抬頭問在哪裏找到的,小娥回答袖籠的口袋裏。她又問,哪件衣服?小娥拿來了件銀灰色的外衣。仕芸說:“我一直在找它,還以為掉在外邊了。”
韓公有奇節,殺意指秋天,秦地平如掌,成名由積善。顯然,這是一首藏頭詩,連在一起:韓殺秦,成。仕芸看了一眼,就讀出了其中意思,韓嬤嬤受了成萬州的指使殺死了秦氏。秦氏死因無非是知道她們不可告人的秘密,或是不願與之同流合汙。
絹帕並非綢緞,而是普通的粗布。那針腳、收針的手法不禁讓仕芸想起了並蒂桃花。當初,仕芸在靜心苑繡了一大半,後來劉啟恒來攪合,就扔下來。第二天早上,絹帕竟然繡完整了。仕芸一直以為是秦氏在幫忙,現在看是出自瘋女人之手。安曉說得對,瘋女人並沒有瘋。那件銀灰色的外衣正是前幾日去靜心苑時候她穿的衣物。想來,瘋女人就是在那時把絹帕塞進袖籠口袋裏。
殺意指秋天!秦氏不正是殞命在深秋嗎。絹帕被扔進紅彤彤的炭火裏。仕芸望著它一點點燃燒成灰燼。小娥雖疑竇叢生,但沒有多言,心裏矛盾著是否將此事告訴皇上。仕芸命小娥陪著她去西華苑一趟。
仕芸極少來西華苑,安曉麵對她的突然造訪多少有些意外。宮女退下,隻剩小娥獨自守在門口。安曉望了望緊閉的大門,又望了望神情肅穆的仕芸,察覺到異常。
“奶娘的死,是否和你有關係?”
“芸貴妃懷疑我?”
仕芸冷笑,滿臉的寒色。“我怎麼……就不能懷疑你?你難道忘了避子湯藥的事情?你忘了,我可是記憶猶新!”
“那不是也沒傷到姐姐分毫,姐姐隻當是玩笑好了!”安曉在心裏或多或少有些懼怕仕芸的。那年,在院子裏捉迷藏,她引著蒙麵的馬仕萱掉進了枯井裏。仕芸雖然不在場,但是一眼就看穿那不是一場意外。雖然如此,仕芸還是極力為她遮掩,庇護她。當然仕芸這麼對她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馬仕萱平安。
仕芸說了一句當年說過的話:“安曉,你是不是以為我不知道?!靜心苑玉墜的手指頭不是你用鍘刀剁掉的嗎?你明明知道金碧有危險,你還讓她跪在門口守夜,你完全可以救她的命,你為什麼不救?”
“金碧害得劉美人小產。連累了姐姐遭猜忌,我也是替姐姐出氣!”安曉辯白。
“是嗎?我還委屈你了,顯得我不仁義了?那就說說,劉美人。你是什麼時候拿劉美人當姐姐的,我怎麼不知道呢?你明明看著金碧在茶水裏做手腳,你卻不出聲。我沒有說錯吧。到底是金碧害得劉美人小產,還是我的好妹妹——你呢!”
“那又怎樣?就算我救了她,皇上也是要殺她的!死對她來說就是早晚的事情!”安曉滿不在乎。
仕芸望著她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你站著說話才幾天?我就問不得你話了。既然站著不想說,那就跪著說吧!”
安曉膽怯地跪下。
“你以為捉出個金碧,在太後麵前解釋幾句,太後就不懷疑蕭芸宮了嗎?如果不是下毒之人,一副藥分成兩處下,恐怕我們是滿身是嘴,蕭芸宮都難逃幹係!輪不到你說‘那又怎樣’,那是皇嗣,皇上的心頭肉,他會那麼輕易地放過你我嗎?”仕芸站起身,捧著明顯隆起的肚子,繞著安曉轉圈子。“自作聰明,你辦的那些個蠢事,不勝枚舉!紮針的布娃娃,將軍府鬧鬼,還有王和頻大人的兩個隨從……你的一雙手要沾染多少條性命,才願罷手?”
“我要看著成家的人死光。”
“幼稚之極,你不會認為弄出個布娃娃,皇上就會廢掉成貴妃,成貴妃倒了,成家就滅了?一個布娃娃,你就把皇上的一步好棋給破壞,一個布娃娃,你就把禍事惹到丞相身上,一個布娃娃,你就把成家的注意力全都轉移到蕭芸宮。”仕芸雙手撐著腰眼,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要想成家傾覆,必是去除爪牙,斷其羽翼,連根拔起,斬草除根。萬萬不可打草驚蛇,更不能以luan擊石。”同理,安曉是她的羽翼,成家除之而後快。
“沒有布娃娃,成家一樣不會放過你我。”
仕芸越說越急。“是!但至少可以延緩,等到我們準備好的時候,一決高下!你做的那些事情無非是仇者快,親著痛!清醒一下吧!王和頻大人那是皇上想盡辦法留在朝廷的肱骨之臣,你就為了查出靜茹的身份,害死了他的隨從,又令他引人注目,招致禍端,險些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