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室,劉啟恒褪去沉重的鎧甲,頓時感覺身體輕得站不穩,稍作洗漱,睡到床榻的外側。
兩人並排躺著,都未入睡,相互感覺到對方處於清醒的狀態,但相互沒有說話。
劉啟恒回想起,仕芸生瑉兒時,好懸難產喪命。第一次抱著瑉兒,好像就在昨天。他說:像朕。喜寶說:他哪裏有皇上那麼黑,明明像我們芸嬪,好不好?瑉兒倔強地蹬著小腿,哭著。喜寶又說:這個的脾氣倒是和皇上一樣。說翻臉就翻臉!仕芸躲過瑉兒那一次,最後還是沒有躲過玖兒那一遭。
屋內是幽微的燈火閃爍著光,窗外是越下越大的飄雪。仕芸清晰聽見風聲,似乎可以感知到其中的寒冷。傷口的疼痛遠不及內心的百分之一。這麼冷的天,她的瑉兒會在哪裏?有口飯吃嗎,可有一席暖被睡?她的嬌兒錦衣玉食慣了,何時受過這樣的苦。她的瑉兒可受得了?做為母親的那顆心滴著血,流淌著淚,終於不可抑製地抽泣起來。
劉啟恒以為女人是因為錦囊的事情感覺到委屈,所以也不想違心地去安慰。即使重新來一次,他還是會這麼做。
雖然男人不明白她深深的憂傷,至少她知道男人此時的憂傷亦如自己一樣。仕芸靠近男人的身體,依偎著他,擁抱著他,似乎可以得到依靠,得到慰藉,以此可以舒緩內心的憂傷。
男人的身體不正常的滾燙,一雙手交替著摸了摸他的額頭。男人在發高燒!“黎公公,子欣?皇上病了,快些傳太醫來!”仕芸忘記了傷口疼痛,翻身穿件衣服。
屋內隨即掌起數盞燈,明亮起來。診脈,服藥,發汗,擦拭,換衣,一宿下來基本是沒有睡。子欣幾次勸說,仕芸依舊守著病重的男人,親力親為。
天色灰白,要等的人終是回宮。黎公公問:“張衛尉和孫廷尉都在門後候著,皇上是先見哪一位大人,還是兩位一起進來?”
劉啟恒嗓子啞到,幾乎沒有聲。喘氣疼,吞咽更是疼。“孫……大人。”
“先見孫大人!”仕芸大著聲重複。
孫宇走進內室,望見兩個不相幹的女人守著生病的君王。一個是太後宮裏的子欣,一個是禦史大夫的女兒。“皇上,微臣連夜審案,已經有結果了,特來稟告。”
事關朝政,兩個人女人都沒有退身的意思。
仕芸說:“孫大人請講!”
頃刻間,孫宇不知就裏,但還是將審理的結果說明。“回稟皇上,偽裝成舞者的刺客服毒自殺,俘虜的‘兵卒’有的不堪刑罰喪命,有的本身傷重,不等到廷尉就已經斷氣,未有確實口供。另外,太史上吊自盡、太樂令疾病發作,不治身亡。太樂和掌故還在審問之中。”
概括一句話:什麼也沒審問出來,而且重要人證都死於非命。
仕芸俯身,貼到劉啟恒問:“皇上,想說什麼?”
男人滿嘴起泡,喉嚨腫 脹,隻是翕動著嘴唇,發出無法辨別字眼的聲音。仕芸認真聽著,還不時點頭,隨即站起身大聲說著:“孫大人,什麼時候朕的廷尉府變成閻羅殿了?活蹦亂跳的人進了廷尉府竟然一夜之間盡數死去?”
劉啟恒側目,他隻是心裏這麼想著,並沒有說出來。女人卻說出他心中想法,胸中憤怒。聽來很是解氣。
“自知罪孽深重,難逃一死。毒發身亡,還有傷重不治者皆有之。況且也不都是在廷尉府!”孫宇辯解。
仕芸再次俯身傾聽,這一次劉啟恒根本沒有張嘴,隻是麵目表情地望她一眼。“皇上說:這些個人未免太不懂事,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都是一路顛簸來到廷尉府才想起畏罪自殺?他們在南郊祭天的時候,都在想什麼了?去了廷尉府挨了孫大人的板子才想起來的嗎?活罪也受了,死罪也遭了?關鍵是連累廷尉大人勞累一夜,什麼也沒問出來?孫大人清點屍首數目一定很辛苦?”
孫宇強作鎮定。“為皇上分憂,臣子責任,不敢言苦!”
“是嗎?”仕芸沒再俯身,幹脆從踏木之上緩緩走下來,來到孫宇身邊:“讓朕想一想,你還能幹點什麼?”
劉啟恒眼睛半閉半睜,聆聽著女人的聲音。
孫宇一個激靈,女人假傳聖意下去,豈不是要取他性命?想著,身子開始略微發抖。“皇上恕罪,微臣辦事不利!”
調虎離山計,離間計,計中計?一切應該從西域刺客開始。孫宇審問西域刺客,得到西域王病重消息。趙豐年出征西域。大典前夜,成萬州送來密報。緊接著,祭天大典就有一夥人馬冒名出現,坐實趙豐年謀逆叛亂。仕芸所思正是劉啟恒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