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一 滇西鳳凰(2 / 3)

白冼風麵色一動,看了辛妍一眼後,用秘語傳音對辛藍孆說:“《陰符經》也就罷了,《無上媚》卻是房中術高手的無上心密,當年師姐也隻是修行到《常媚》而已,已是天姿國色,無人能及。如今師父把《陰符經》和《無上媚》兩大心法同時傳給小師妹,將來若是稍有差池,她不受控製、逆天而行、為禍人間,怕是無人可攔了。”

辛藍孆嘴角一勾,秘語道:“我隻恨當初有所保留,沒有將姐姐留下的那半卷《無上媚》傳給你師姐,說不定她修習了就會堪破那情劫,就不會死!姐姐當初留下那半卷書,還有句遺言:‘無上媚,隻教給那些對生活充滿熱情、對人生充滿向往的人’。經過我這幾年的觀察,妍兒天生秀雅絕俗,儀靜體閑,小小年紀已是美豔不可方物,加上她心思澄明、純真溫厚,正是修習這兩個心法的絕好胚子。”

隨後,辛藍孆對白冼風一陣密密交待,要他繼續留在客棧充當鳳凰山的眼線,一有風吹草動即刻飛鴿傳書。

當晚,辛藍孆就帶著辛妍在夜色中上鳳凰山了,臨行前又仔細考察了白冼風這些年的功課,知他勤於修行,於萬物之道已有領悟,心下頗感欣慰。

辛藍孆身著黑色披風,上麵繡著紅色鳳凰圖案,懷中抱著熟睡的辛妍,粉雕玉琢般裹在一件石青色狐毛外褂中,她站在客棧的後院,遠處是曲折遊廊,階下石子漫成甬路,月光透過樹蔭投身下來,留下斑痕綽綽。街邊有小小兩三房舍,一明兩暗,不少人家都準備休息。這個時候離開,最不引人注目。

“冼風,這些年我愧對於你,把你領進師門,卻沒有教授太多東西。”辛藍孆頭上戴著帽兜,夜色中顯得清冷孤寂。

白冼風喉頭一緊,眼眶濕潤,一下子跪倒在地,哽咽道:“師父何出此言,我本是一縷幽魂,遊蕩在這世間,無情無愛,執念而活,連個凡人都不如。幸得您和師祖庇佑收歸門下方能有今日。徒弟在您身邊學藝十年,自知難有大成,自願外駐在此充當崗哨,為重整重華門進一份綿薄之力。”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弟子自知重華門自古收女不收男,師父肯違背門規收我入門已是抬愛,他日小師妹若傳得師父衣缽,弟子願意以命相護,保她一生平安。”這“平安”二字,說得甚是凝重。

“你過謙了,冼風,當年救下你隻是舉手之勞,你實不必如此相待。你天賦異品,卻是習武的好材料,可惜我們重華門過於注重內功和心法,追求的是長生不老和駐顏之術,最講‘自然之道’和‘陰陽相勝’,於外家招式上卻鮮少涉及,如果你另投他門,我不會怪罪的……”

“師父,我此生都是重華門的弟子!”

辛藍孆微微苦笑:“你和你師姐一樣,真真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說罷,她神色間猶豫片刻,隨即遞上一本藍色封麵的古籍。年代看上去頗為久遠,保存卻相當完好。

“這本《伏藏錄》,是我當年找尋你師姐的時候,無意在皇宮發現的,它是宋時武學名家曹子興的畢生所學,不知為何竟會流落在如今皇帝小子的藏書閣,我看它放於角落,積滿灰塵,便知它自己也想尋個有緣之人。你修習《陰符經》多年,輕功和心法已不是弱,試著練練這本書,在外家功夫上提升一層,將來……將來你小師妹學成下山,可能還要靠你保護才能成事。”

白冼風跪著接過古書,又恭敬地磕了三個頭,再起身時,辛藍孆已抱著辛妍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手中握著那本書,白冼風不禁感動萬分,師父說什麼無意發現,以她那天生孤傲的性子,若不是始終覺得對自己有愧,會花心思費功夫尋找一本適合自己修練外功的秘籍嗎?師父一生誌在修道,卻屢經變故,雖修《陰符經》已頗有成,但始終過不了師門巨變和愛徒慘死兩大心劫,此翻機緣巧合又得收小師妹入門,希望她可以不負重托,接掌衣缽,光大重華。如此,也然無憾了。

鳳凰山,無崖洞。

“師父,這是哪兒?”辛妍一覺醒來,看到陌生的石屋,感覺一切都很新鮮。雖是石屋,卻絲毫不覺有冰冷隔絕之氣,到處都掛著厚厚的紗縵,四周石壁全用錦鍛遮擋,就連天花板也用素雅的毛氈充作掛飾,上麵覆滿淡淡的雛菊圖案,既保暖又清新。陳設之物也如同少婦閨房般,盡是些小巧又費心思的玩意,宮燈、手爐、佛手、香扇、娟帕無一不精,她所睡的鑲玉牙床上錦被繡衾,靠牆的那一麵掛著四個小小的香囊,光看手法已是巧奪天工,再聞味道似是若即若無,淡而無痕,隻覺得心平氣和,神清氣爽。再加上挑高的門廳和氣派的大門,圓形的拱窗和轉角的雕花石砌,既雍容又寧靜,幽遠得讓人心馳神往。

此時辛藍孆坐在床邊的香爐上添香,轉過身來,墨玉般的青絲,簡單地綰個飛仙髻,美眸顧盼間華彩流溢,紅唇間漾著清淡淺笑:“妍兒,這是師父之前說過的‘鳳凰山’呀。”

師父難得一笑,連三歲的辛妍都看癡了,“師父,你真美~”以前的師父,雖然也美麗,但總是冷冰冰的,經常蒙著麵紗,更別說看到她的笑容了。

辛藍孆一生自負美貌,閱人無數,拜在她石榴群下的男人可以排滿整個鳳凰山,那些溢美之辭也不知聽了多少,卻從未聽到過年紀幼小的妍兒那充滿真誠的讚歎,不由得心下感動,柔聲說道:“妍兒,今後你和師父一起住在這鳳凰山上,師父教你長生不老和駐顏之術,好嗎?”

顯然辛藍孆過於高估了三歲小娃的智商,對此時年紀的辛妍來說,吃喝玩樂爬樹上牆才是最有意思的事情。果不其然,小丫頭回了一句:“什麼是‘長生不老’?”

辛藍孆一時語塞。

三歲的辛妍不等師父回答,對周圍環境的新鮮讓她忍不住歡快地跳下床,半趿著繡鞋就要開門出去查探一翻。

看著小徒弟一蹦一跳的小小身影,辛藍孆眼前突然浮現出一幅曾經熟悉的畫卷:一個同樣年幼的小姑娘,在這個房間認真地學琴。嬌小的身影,婉轉的琴聲,有如山泉從幽穀中蜿蜒而來,緩緩流淌,直達心澗,天空,最後一縷陽光,灑在那白暫的手上,印著墨色的古琴,猶如透明般清麗。多想這樣,一直看著她彈下去,永遠永遠。

和諧溫馨的畫麵猛然間被無情打破,一想到她永遠失去了她,心中就一陣翻滾的絞痛,辛藍孆要連用三道真氣才能壓製住那種揮之不卻反倒愈加濃烈的哀愁與忿恨,一聲長歎之後,辛藍孆離開了房間。

“鬆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鳳凰山陰氣十足,山頂積雪終年不化,山下百姓崇尚女子,加之主峰形似女身,自古以來便是仙家尤其是女仙的修煉之地。千百年來名滿天下的“重華門”便源自月亮頂上的雲崖洞。

“重華門”自明時已延續近千年,以道家始祖《老子》的《陰符經》為本,修的是“觀天之道”,行的是“陰陽互推”,求的是“至靜之道”。門下多為年輕的女子,那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自不必說,單是那蕙質蘭心的詠絮之才已無敵手,更哪堪靜若處子、動若脫兔的沐沐神態?是以建派以來,門下弟子聞名天下,上至天子王孫,下至黎民百姓,左至“居廟堂之高”的入世才俊,右至“處江湖之遠”的豪爽俠客,無不以結識一名重華門的女仙為榮。

為什麼是“結識”而不是“迎娶”?男人愛慕一個女人的最高境界不是可以為她付出生命或和她創造生命嗎?

這得從“重華門”千年以前的開派始祖師——南梁後主宇文澄之女“重華公主”宇文倩的故事說起。宇文倩,字子霜,單名一個倩字,從小長在深宮之中,集美貌與智慧並存,是沒落的南梁王朝裏一道最靚麗風景。十五歲時及笄的嘉禮過後,求親的使者把快把王宮門檻都蹋爛了。十七歲時宇文倩在太皇祖母的撮合下嫁給了當時的大司馬大將軍魏遲的孫子魏思仁。無奈“襄王有夢,神女無心”,兩人成婚後第二年,南梁即被後周國所滅,宇文澄亂箭穿心而死,王後於宮中自縊身亡。而宇文倩的夫婿魏思仁,卻堂而皇之的搖身一變,當上了後周國王後——臭名昭著的“香薰子”慕容顏的麵首,之一。

這件事對宇文倩是個沉重的打擊。這位才貌冠絕天下的奇女子,始終無法想通,“香薰子”慕容顏顧然貌美,但在她看來,也隻屬於中等偏上的姿色,各種騷守弄姿之舉令人作嘔。反觀魏思仁一屆武將,生得身軀凜凜、相貌堂堂,國破家亡之日,作為昔日的國之棟梁,魏思仁也不是隻有投靠王後這一條路可以存活,卻為何心甘心願供其驅策?

宇文倩有位從小撫養她長大的姆媽,私下裏卻是個佛道雙修的巫師,彼時正巴望著公主和駙馬重修舊好,破鏡重圓,以期亂世之時自己老了也有個依靠。那巫師從小有些機緣,隨仙家修過幾年術法,頗通陰陽雙修之術。聽了公主的抱怨,稍加思索便明白其中不得為外人道的緣由,清清嗓子言道:“食色性也。公主隻曉得自古英雄愛美人,這話似是不假。但公主可曾想過,何謂‘美人’?僅是姿色豔麗,抑或才學無雙?依老身之見,‘美人’二字,獨獨缺不了個‘媚’字!”

公主狐疑之際,那婆子恭身上來的一番說道,又獻上一枚“合和符”並教導其用法,直教佳人霞飛雙頰、煙視媚行。

由於年代久遠,當年那拔雲見日的一席話具體說了什麼也無據可考,隻曉得自此後,宇文倩不再拘泥於夫婿的冷淡與寡情,轉而沉迷於修身悟道。她修的是媚身,悟的卻是天道。那姆媽傳了她一套上古秘法之上醫媚術,有“由身入心,由心入神,以神馭形”的說法,是兼心法、功法和身法的身心靈一體的媚術。宇文倩先天聰惠,無師自通,加之冠絕天下,漸漸表出於藍,早已勝出那“香薰子”慕容顏不知多少倍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