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走到哪裏,身後都跟著一群宮女宦官們,手捧著用得著用不著的東西。我總覺得這情形挺可笑,但宮中規矩如此,也隻得慢慢地去習慣。
何況,我很快發現,若沒有人跟著,隻怕我出了門就會迷路。
這陳朝的皇宮還真是大,比我以前去過的北京故宮還要大上幾倍。我每日都往不同的地方閑逛,這也成了打發時間的法子。以前我是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如今卻是位無所事事的陳朝公主,從前我會的事,看電視上網K歌,如今一樣也做不成,從前陳婤會的事,彈琴作畫女紅,我也一樣都做不來,也隻得每日裏到處溜達。
這日我走過後花園,水溪蜿蜒,歸於一池清泓,園中遍植花木,正值仲春,迎麵風暖,含著馥鬱花香。走進亭子,宮女連忙鋪上了坐褥,我倚著闌幹坐下。池水漣漣,落花點點,金紅遊魚活潑潑地穿梭。其實閑來無事,這樣坐坐也十分愜意。隻可惜,我知道隋重新統一的日子不遠了,那雖然是曆史上的大事,我卻會淪為亡國公主。前途未卜,心裏總不免擔憂,這種感覺就像明知道頭頂上有把劍,卻又不知道它幾時落下來。
我忍不住歎了口氣,別管那麼多了,且顧眼前吧。
正胡亂想著,忽聽身後有人說:“六妹,何事憂愁?”
我忙回過頭,身邊的宮女宦官早跪了一地行禮,齊聲呼:“太子殿下。”
我連忙也站起來行禮。
太子陳胤含笑挽住我,“六妹還真是多禮。”頓了頓,又說:“六妹經此大劫,好似性子也變了。從前你可不是這樣子的。”
我拐彎抹角地從宮女口中套問過,從前的陳婤是個性情刁蠻的女孩兒,也難怪,她一直錦衣玉食,過著被捧在掌心裏的日子。
陳胤又說:“你從前也沒有這許多憂愁,如今見你總是長籲短歎的,到底為了什麼事?”
這叫我如何回答呢?可是他語音溫婉,滿是關懷,我忍不住望了他一眼,卻見他眼裏殊無笑意,倒似有幾分悵然,不覺一愣。
陳胤望著我,遲疑片刻,向周圍人擺擺手,獨自向亭外走去。走到曲橋上,忽然回身向我招手:“六妹,你來!”
我隻得過去。陳胤向我走了兩步,幾乎挨著我站定。
“六妹,”他低聲說,“你……你從前跟我說的話,還記得麼?”
我聽他話語之中,似乎別有含意,不由好奇,到底從前他們兄妹私底下說了什麼悄悄話?便笑著說:“皇兄,你知道的,我醒來之後,從前的事全都忘記了。還是請皇兄告訴我,我從前說了什麼?”
陳胤緊緊地盯著我,一瞬不瞬,良久,他喃喃道:“你叫我皇兄……果然全都忘了。”他輕輕歎了口氣,伸手將我鬢角粘的一綹頭發捋直,然後微笑道:“忘了也好,不必再提了。”說完,他便徑直去了。
隻留下一個稀裏糊塗的我,狐疑地站在原地。
陳胤的語氣和神態都似含著一種叫我看不懂的意味,那到底是什麼?
回到房中,我叫來真兒。這幾日我已經套問明白,真兒是陳婤最貼心的宮女,而且真兒確實也忠心。
我問:“我從前跟大哥很要好,是不是?”
真兒忽閃忽閃眼睛,想看我卻又不敢直視,遲疑片刻,終於點點頭說:“是。”
接下來可不好問,我想了想憋出一句:“有多要好?”
真兒低聲說:“公主真的都忘了麼?”
“是啊。”
“那,公主別問了,好不好?”
真兒可憐巴巴地瞅著我,一臉哀求的神情,真叫我不忍心。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好奇膨脹到難耐的程度,硬著心腸說:“你一定要告訴我!”
我自成了陳婤,第一次這麼擺過架子說話,看樣子還真管用,真兒臉色都變了。
“公主從小就跟太子殿下是頂要好的,比跟始安王殿下還親近得多。公主總去找太子殿下……連娘娘攔著,公主都不肯聽。”真兒猶豫著說完,又急急忙忙地加上一句:“如今公主既然忘了,那就別提了,要不娘娘怪罪……”
真兒的臉快成一張白紙了,我歎口氣,不再追問。
晚間我坐在妝台前,真兒替我梳頭,我隨手翻動抽屜裏的東西,裏麵裝的或瓷或木或錦的盒子,都鑲珠嵌寶,華貴無倫。從前我總幻想能到古代弄幾個這樣的玩意兒回去,可是如今我卻覺得什麼都不重要,隻要能回去就萬事大吉。
究竟,還能不能回去?如果真的不能,我隻能選擇隨命運沉浮,還是應該做些什麼?可是,即使我想,我又能做什麼呢?
思緒淩亂,不經意間失手打發了個首飾盒,珠飾落了一地。我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卻見有張紙片飄落一邊。
我俯身拾起,那似是一張極精致的信紙,入手時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我展開紙,裏麵隻八個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