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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清喉嚨,“你真是誤會了,我起初不過是好奇,後來又想不能在他麵前墜了身份,所以直視他。”

陳瓊將信將疑地看著我,我坦然回視。

“如果你真的不信,我陳婤可以對天發誓,就算這世上隻剩下他楊廣一個男人,我也絕對不會對他起任何心思!”

看來有的時候,三流劇狗血台詞還是挺有效用,陳瓊轉怒為喜,拉了我的手說:“真是我誤會你了,我原本就想著你不該是這樣的人。”

我也握住她的手,陳瓊爽直的性子,常常讓我忘記她深宮公主的身份,把她當作一個朋友。

其實我對她說的也是實話,我又怎麼可能去和楊廣扯上關係?無論作為一個皇帝還是作為一個男人,他都是古往今來最差的選擇。

陳瓊問:“你在想什麼?”

我忙岔開思緒,望定她說:“剛才,你為何會起那樣的傻心思?”

陳瓊緊緊抿著嘴唇,用力得令唇色發白,好一會兒,她一字一字地說:“我是堂堂大陳的公主,不能受蠻族辱沒。”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們這些亡國女子,此後必是命運多蹇。

仰起臉,天空那麼清澈,碧藍得讓人直想沁浸其中,化作一朵浮雲,悠悠飄去。

我說:“天下之大,未必沒有別的選擇,就如此輕生,值得麼?”

她毫不猶豫地回答:“難道你不懂?氣節重於生死!”

“是。但……”我知道,陳瓊性子執著,此刻不管跟她講什麼道理,她都未必聽得進去,於是我半開玩笑地說:“為什麼偏要選這口井?”

陳瓊愣了一下,點點頭,“你說得對!我不該選這裏。”

我聽她裏的意思,並未放棄輕生的念頭,不由暗自歎息,心裏想著這幾日得多看顧她些,再慢慢勸解。

回到前院,見許多人聚在大門邊,朝外張望,還有不少女子掩著嘴哭泣。

我走過去,看見陳叔寶站在外麵的夾道中,幾個隋軍兵士按刀守在周圍。陳叔寶低垂著頭,神情呆滯,正聽一個隋軍將領和他說著什麼。我身旁的幾個女子,哽咽地呼喚著“陛下”,但陳叔寶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幾日不見,他那張原本就滿是酒色痕跡的臉越發蒼白不堪,衰弱得有如深秋草葉。

張麗華就站在他身邊,神情哀婉,眼中含淚,雙手緊緊地揪著他的衣袖,仰臉定定地望著他,一瞬不瞬。她比我上次見到她時又瘦了一大圈,冬日厚重的衣裳在她身上也顯得空蕩蕩的,但她看上去依舊美若仙子。

我心裏一酸,眼睛也有些濕潤,陳叔寶如何我可以完全漠然,但她卻是過去兩年中最關心疼愛我的人,不知不覺中,我早已將她視若親人。

隋軍將領揮了揮手,兩個兵士快步上前,拉開張麗華。

她高聲喊著:“陛下!”手死死抓著不放,然而如何拗得過兩個壯年男子,終於,那一角衣袖從她手心裏滑出。

我的耳邊有什麼嗡嗡作響,直覺先於我的理智明白了一切。

“母妃!”我朝門外衝過去。

看守一時沒有防備,錯愕間,我已經奔到了張麗華的身邊。

“婤兒!”她一把抱住我,貪戀地撫摸我的臉,忽然,又將我推開,“你來幹什麼?快回去。”

我問她:“母妃,你有沒有去見過晉王?”

張麗華淒然笑道:“正是晉王親自下令要將我處死,他又怎麼可能見我?”

我怔愣,怎麼會是晉王下令?

兵士架住張麗華的胳膊,看守也上來拉我,情急間,我高聲地問陳叔寶:“父皇,你怎麼不去為母妃陳情?”

陳叔寶低頭不語,他不敢看我,也不敢回答。

看守拽著我往回走,我使勁回過頭,見張麗華伏地向陳叔寶叩拜,儀態絲毫不亂,而後便被兵士帶走。

自始至終,陳叔寶一直低垂著頭,佝僂的身子在宮牆的暗影中滑稽地縮成一團。莫說保護他的女人,他甚至連看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看守用的力氣很大,我的胳膊火燒似的痛,我試著掙了幾下,那看守冷笑,“別把自己當公主當娘娘,給老子找麻煩!”說著,他故意用上了更大的力氣把我往回拖。

我本來不想多做無益的掙紮,見他如此,一口氣上來,死命地反抗。可惜他的身量比我大了一倍,我的掙紮如同石沉大海,連個水花也沒有。我氣急,飛起一腳直踹他的膝蓋,這下不輕,他“哎喲”一聲,停下腳步,惡狠狠地瞪著我。

我仰臉瞧著他,“想必你接過命令,要善待我們這些宮眷,你敢如此對我?”

看守臉色變了變,手卻兀自不肯鬆開。

我的胳膊已經疼得有些木了,待要再理會,旁邊有人先開口:“放開她。”

看守側過臉看了一眼,連忙放開我,躬身行禮:“殿下。”

楊廣並不理會他,徑直走到我麵前,說:“六公主,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但是……”我倏地抬頭,他還是那樣一種溫潤的眼神,隻似乎帶了一絲無奈,欲言又止地望著我,片刻,又要開口,我打斷他。

“殿下,我求你!”明知不可能,我還是跪了下來,“我求你!饒過我母妃,行不行?”我這輩子還從來沒有這樣哀求過誰,可是我望著他,滿臉都是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