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雕像大概立了很久,哪怕有人維護,有些縫隙中也沾著淡黃的痕跡。江池的目光向上,百無聊賴地端詳著雕塑的麵孔。
年輕的男人,這個角度……還挺好看。
這人是誰?
江池尋找銘牌,最後隻發現一句標注:一個值得被銘記的人。
裝神弄鬼。
江池麵無表情地移開了眼。
這時,一位穿著工作服的老年人走來,拿出工具開始對雕塑日常的清洗。見到江池,老人慢悠悠地搭話:“小朋友,那邊領喝的呢,你不去?”
江池瞟了一眼老人身上“星辰”的標示,“不,這是誰?”
老人俯下身,認真仔細地擦拭著雕塑,嘴上不停:“老板,星辰的創始人。”
“……哦。”
江池覺得自己這話問得有些傻氣,閉了嘴,與此同時對星辰的財力產生直觀的認識。又覺得商業街立雕塑,這種行為除了權勢外,還得有幾分旁若無人的自戀才行。
兩人不再說話,老人擦完了雕塑,直起身:“少年人,沒事幹早點回家。紫微星最近出了幾起持刀殺人案,那畜生總是愛挑女人和小朋友下手。”
江池:“這裏?”
老人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啞然失笑:也是,這人流量,怕是連刀都拔不出來。加上紫微星這些年又禁了槍械……
“啊!小心!”
老人條件反射地轉頭,下一秒,不遠處一個女人尖叫一聲,瞪大眼睛捂著胸口“砰”地倒下。那手掌捂著的地方很快開出一大朵血紅的花朵。
隻是片刻的寂靜,旋即響起更大的尖叫聲,人們如瘋了一般四處亂湧,哭喊聲,求饒聲,不絕於耳。可正是這顧不得反抗的幾秒鍾內,凶手已經又挾持了一個年輕女孩,嘴裏念念有詞,朝江池兩人所在的位置靠近。
“快,他有槍。”
江池被拉著胳膊朝雕塑後躲。
年輕女孩瑟瑟發抖,涕泗橫流,不斷重複:“我不是她……不是林涵……嗚嗚嗚,放開我……”
林涵,正是廣告牌上那位近日大紅大紫的女明星。
江池暗道不好,果然,那綁匪像是突然從睡夢中驚醒,目光落在女孩臉上,崩潰大叫:“對,你不是她。你們把我的小涵帶去哪裏了,還給我!”
這人瘋了。
瘋子五官扭曲,咬著牙:“你不是小涵,你還活著幹什麼——誰!”
半空飛出的東西好死不死地打在瘋子的手上,力道沒多大,卻是徹底勾起這凶手的怒火,他餓狼似地抬起頭,一眼盯住呆在原地的的江池。
“是你們……你們帶走了小涵!”
瘋子瞬間將江池和老人當作臆想中棒打鴛鴦的惡人,扔掉女孩,一步□□口對準江池兩人,朝兩人靠近。
“跑!”
老人將江池護在身後,擋在凶手麵前。江池睜大眼睛,時間仿佛在這一秒被無限地拉長,他能清楚地捕捉到凶手開槍的每一幀。
要……死了?
“砰!”
時光流速驀地加快,江池被一股力量摁倒他。緊接著,槍響、警笛聲、伏誅的凶手,還有……一隻白色的狐狸。
那狐狸個頭很大,眼珠呈現淡淡的藍色,立著個頭能到江池的腰部。它靜靜地站著,顯露出幾分難以名狀的高雅,隻是胯骨處被燒焦的皮毛還有不斷冒著血的黑洞太過醒目。
那血洞原本應該落在他身上。
江池心有餘悸,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傷員們被趕來的救護車抬走,那隻受了傷的白狐也不例外,隻是離開之前,那隻白色狐狸蹣跚著來到那座雕塑前,靜默兩秒,然後用頭頂蹭了蹭雕塑的手臂。
江池的目光隨之落在雕塑上。
這個人……到底是誰?
白狐離開,江池家人得到消息匆匆趕來。江池父親是警察,早早犧牲,母親抱著他的胳膊哭成淚人,倒是祖母平靜心緒,配合警方的工作。
警員問了江池的基本情況,收起筆,歎道:“沒想到這孩子是您的孫兒,江教授。”
江池的祖母名叫江小涵,是研究魔獸曆史的著名專家,年前剛和紫微星的警局合作過項目,雙方都認識。
“當時真是太危險了,幸虧白先生及時趕到,否則這麼短的距離……”
“是啊。”
警車離開,江小涵轉過頭,沉默地注視著那座雕塑,摘下眼鏡擦拭,看著鏡片中反射出的蒼老麵容,心中默默地想:四十年了。
·
那場短暫的恐怖事件很快被人們忘在腦後,大樓上女明星的廣告牌被一名男星取代,星辰飯店門口永遠有人排著隊,行人來來往往,江池卻一改往日的孤僻,上課認真聽講,放學後,主動朝祖母身旁湊。
江教授在對方第五次踏進書房時,終於忍不住開口問:“有什麼事嗎?小池。”
江池抬起頭:“沒什麼。”
可說著沒什麼,人卻不願意走。
江教授的目光變得軟和起來,兒子死後,孫子一直與她不親近——在孩子心中,他的父親出任務身死時,作為祖母的她卻因為魔獸而四處奔波,沒趕上見最後一麵。
他不喜歡她這個祖母,更不喜歡魔獸。
她問:“是你拿的書裏有什麼不懂麼?”
江池這個月已經從她這裏偷偷“借”了五次書,每本都是與魔獸相關。
江池擰眉,下意識遮掩:“我隻是想看看那天救我的魔獸是什麼種類……”
江教授嗬嗬笑:“那是一隻白狐。”
江池:“您認識嗎?”
江教授:“當然。我第一次見白先生時,也是你這麼大的年齡。”
江池詫異:“白先生活了六十多年嗎?”
這是兩人頭一回平心靜氣地討論魔獸。
“那,那個雕像呢?”江池問道,“那是誰?您認識嗎?”
一問一答順利自若的江教授啞然失聲,過了好久,這才悵然道:“那是一個很偉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