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無邊的遊蕩(74)(1 / 3)

見識至此,僧眾啊,有識有膽之信徒,厭惡眼,厭惡形體,厭惡眼的知覺,厭惡眼所得之印象;所有一切官感,無論快感或並非快感或尋常,其起源皆賴眼所得之印象。亦皆厭惡。厭惡耳,厭惡聲音……厭惡鼻,厭惡香味……厭惡舌,厭惡百味……厭惡肉體,厭惡有觸角之一切……

我無法抵禦這長長的吟誦之聲,捂上雙耳,在夜色裏深深地沉下去,沉下去。我記起小時候的一次海上曆險:一個人在烏黑一片的海中差一點溺水……那是深深的沉落,沒有浪,沒有風,我在無聲無邊無光的海裏沉下去,沉下去。我發出的最後一聲呼號是“母親”,最後一次遠望是尋找我們小小的茅屋,那棵大李子樹。媽媽,媽媽,再也看不到你花白的頭發,你的眼睛,你的身影。我想最後一次伏在你的胸前泣哭。媽媽……

燒啊燒啊燒啊……

背囊裏那把刀子發出了吱吱尖叫,這是在陽光下閃亮鋒快的刀刃發出的聲音,是幹渴和絕望發出的聲音——我有時真的會聽到這把刀子在背囊裏鳴叫。這是一把從小茅屋裏帶出的刀子,是我第一次遠行時收拾在背囊裏的,一直沒有派上用場。它於是就常常在午夜,在黎明時分,發出這種吱吱的叫聲。這聲音催促我一刻不敢停留,隻要聽到它的聲音就立刻爬起趕路——如果一直待在一個地方就肯定要出事。

眼下它又在吱吱叫喚。我甚至沒有跟旁邊的慶連道一聲別,就起身衝出門去。

滿天星鬥劇烈搖晃,大地也在顫抖。後邊的人叫著我,聲音裏充滿了恐懼。“等等我,等等我!黑燈瞎火不能落下我一個……”那聲音,那踉踉蹌蹌的腳步聲追逐著我。我一刻不停地往前。我隻聽見背囊裏那把刀的絕望嘶叫。我在小聲呼喚,我是那麼牽掛——我突然明白自己在這兒滯留有多麼可笑……是的,我必須馬上行動。

一想到那個紅色光影下潔白的軀體,我的心就揪緊了。在這凶險四伏無遮無攔的黑夜裏,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啊。我似乎看見有一些陰冷的眼睛從四處逼近了。

你已經做好了準備,你能夠一躍而起嗎?

我仿佛看到那紅色光影下的臉龐:它已經沒有多少羞澀,它如今都是恨了。恨是一種重金屬,很沉很沉的。

恨和愛都是好東西。有人把愛冶煉成金子,把恨冶煉成鑽石。是的,鑽石和金子是最貴重的東西,現在的人都為它們瘋狂。

你領我走開吧,走得越遠越好。

去哪裏?

沒有人的地方。

去哪兒找這樣的地方呢?

我緊緊握住她的手……我看見有一種玫瑰的顏色/像血一樣/玫瑰花瓣幹結了/也如同幹結的血/那油亮的葉片宛若青春的柔發/眼睛啊,你的眼睛/被長長睫毛覆蓋的眼睛/如同那黑色苞朵/時光做成的毒針/正在秋草的覆蓋下伸來/慢慢吸吮使你幹涸蒼白……

我們這就走嗎?去哪兒?問你又像問自己。我得好好想一想。這一次我可要說準。我看著你,看著你紫黑色苞朵一樣的眼睛——我要將這信賴的目光珍藏於心。

4

天亮了,我們都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那個全城最大的“卡啦娛樂城”昨夜給一把大火燒了大半!如今半城的人都在那裏圍觀——聽說點火的嫌犯已經找到了,是一個大姑娘……

慶連瞪大眼睛喊:“聽見了嗎?起火了,燒了!那裏燒了……”

我怔著。慶連拉上我的手跑出去:“快,我們去那裏啊,走啊……”

正這時電話響了。是那個氣宇軒昂的人:“你嗎?速來一下!”

我讓慶連等我。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當我急匆匆趕到局子裏時,屋裏半空著。氣宇軒昂的人向我做個手勢,引我到一邊的小屋裏去了。

“你告訴我們的地址是不對的!我們去了,隻有一個老人,她說你們就住在城裏……”

“是啊,我們等著救人……”

他掏出一根煙,狠狠地撞著桌子,點上,“這一下出大事了!損失上億……這個王八蛋!這次真夠人喝一壺的了……”

“怎麼回事?”

他咬著嘴唇,探究的目光盯住我看,許久,才慢慢說道:“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知道什麼?我們隻等著你們救人……”

“用不著救了,她已經完了,這會兒就在……”

我一下站起:“在哪?讓我去看看!”

“這恐怕不行。告訴你吧,那把大火就是她點上的——狡猾著呢!她一連幾天把藥藏起來,並沒有吃;就是說她假裝迷糊,等待時機作案;她暗中和一位司機嫖客串通著,弄來了汽油,就搞了這麼一家夥……真夠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