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你提醒保安人員,”我說,“媒體已經闖進停車場了。”
“不會吧?這麼快?”
“剛才我停車時,第八頻道的記者就在那裏堵我。”我把我的車鑰匙交給他,“讓他們待幾分鍾再放他們走。”
“什麼意思,放他們走?”他眉頭一皺,看著手上的遙控車鑰匙。
“他們就待在我的停車位。”我朝電梯走去。
“他們怎麼了?”
“去看看就知道了。”我進了電梯,“如果他們敢動我的車,我就告他們非法入侵和惡意毀損財物,然後請司法部長辦公室打電話給電視台總經理。我可能真的會起訴。”我隔著正在關閉的電梯門笑著對他說。
我的辦公室在綜合實驗大樓的二樓。這棟大樓建造於七十年代,很快就會被我們和樓上的科學家舍棄。我們最終在布羅德街新成立的生物科技園區找到了寬敞的辦公用地,那裏距離萬豪酒店和大劇院不遠。
大樓被建造時,我曾花費不少時間討論內部細節、藍圖和預算等問題。多年來我視為家園的地方如今一片淩亂,走廊裏堆疊著一排排紙箱,職員們都懶得把文件歸檔,因為所有物品遲早都得打包。我避開越堆越多的紙箱,穿過走廊走進辦公室,辦公桌一如往常如經曆了一場雪崩。
我又查看電子郵箱,暗暗期待收到另一份匿名郵件,但沒發現任何異常狀。我過濾著郵件,間或發送簡短的回複。那封“死醫客”的郵件靜靜等在收件箱裏,我忍不住又一次打開信件內容和附件照片。我太過專注,根本沒聽見羅絲進來。
“我覺得諾亞最好再造一艘方舟。”她說。
我嚇了一跳,抬頭看見她正一臉擔憂地站在我們二人辦公室之間的通道上脫雨衣。
“我不是故意嚇你的。”她說。
她有些猶豫地走進來,仔細端詳著我。
“我就知道不管怎麼勸,你還是會來。”她說,“你好像看見鬼了一樣。”
“你這麼早來做什麼?”我問。
“我估計你一定忙不過來。”她脫下外套,“你看早上的報紙了嗎?”
“還沒有。”
她打開手提袋,取出眼鏡。“都是關於這個‘屠夫’的新聞,你可以想象這引起了多大的騷動。我開車時聽廣播說,這些案子發生後市麵上的手槍空前暢銷。有時候我甚至會想,那些槍械商店是不是案件的幕後黑手。大家嚇昏了頭,然後一窩蜂地跑去買最新型的點三八口徑或半自動手槍。”
羅絲鉛灰色的發絲總是挽在腦後,麵孔高貴聰穎。世上再無她沒見識過的事物,而她也一向無懼於任何人。我經常擔心她會退休,因為我知道她的年紀。她其實不必替我工作,她留下隻因為關心我,而且自己也孤身一人。
“過來看看。”我說著推開椅子。
她繞到我的辦公桌邊,距離近得我可以聞到她身上的白麝香香味。她使用的所有香水都是美體小鋪調配的,因為他們從不以動物做實驗。最近她收養了第五隻退休獵狗,還養了許多隻暹邏貓和鬆鼠,幾乎要變成皮草愛好者的克星。她盯著我的電腦屏幕,一時間似乎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麼,但隨即僵住。
“上帝,”她透過雙光眼鏡望著我,喃喃道,“這就是樓下那個嗎?”
“拍攝時間可能早一些,”我說,“是用美國在線的郵箱發給我的。”
她沒出聲。
“不必我多說,”我繼續說,“我在樓下時你一定會仔細留意這裏。倘若有不熟或沒有預約的人上來,就讓保安把他攔住,你甚至不必出去問他有什麼事。”我目光銳利地看著她,因為我太了解她的為人。
“你認為他會來這裏?”她若無其事地說。
“我隻知道他似乎想和我接觸,”我關掉郵件,站了起來,“而他辦到了。”
不到八點半,溫格便將屍體推上地磅,開始了必將極度漫長而痛苦的化驗工作。這具殘骸重四十六磅,長二十一英寸,背後的屍斑顏色暗淡,表明血液循環停止時,血液因地心引力沉降,也意味著她死後曾仰躺了數小時或者數天。我看著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電腦屏幕上的殘酷影像,也愈發相信那就是我眼前的屍骸。
“你認為她有多高?”溫格把輪床推到第一個驗屍台旁並排放置,看了我一眼。
“我們得依據脊椎的長度來推測身高,因為沒有脛骨和股骨。”我說著在手術袍外係上一條塑料圍裙,“但她看起來很嬌小,穩得上相當弱小。”
片刻之後X光照射完畢,溫格把X光片貼在燈箱上,它們訴說的故事似乎不太合乎常理。恥骨聯合的表麵,或者說兩根恥骨接合處的表麵,並非年輕人特有的凹凸不平的鋸齒狀,相反,骨頭邊緣呈現嚴重磨損的不規則唇形。其他X光片則顯示胸骨末端有不規則的骨質增生,骨頭邊緣粗糙,外壁很薄,另外腰骶椎也有同樣的退化現象。
溫格並非人類學家,但他也看出了這幾個顯而易見的特點。
“要不是我略知一二,我會以為我們把她的X片和別人的弄混了。”他說。
“這位女士年紀很大了。”
“你推測大概多少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