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他在歌劇院附近一家咖啡店門口坐著,用一根麥管飲著麵前的檸檬茶,忽然來了一個惡念頭,決定到她旅館裏去吃晚飯。她如果在場,就上去跟她說話;不在,就給她留個條子。他回到旅館裏小心換上晚餐服,寫了下麵的條子:
你跟佐裏恩那個家夥的風流韻事反正我已經知道了。你再搞下去的話,我就把什麼事情都抖摟出來,叫他無地自容。
索·福。
他把便條封好,可是沒有寫信封。她現在又用娘家姓了,真是無恥;寫她的娘家姓他不甘心,寫福爾賽的姓又怕她信也不看就拿來撕掉。他隨即出了旅館,穿過許多盡是尋歡作樂人的輝煌街道,到了她的旅館。在餐廳的一個遠角落找到位子坐下,從這裏所有的進口和出口都看得見。她沒有在。他晚飯吃得很少,吃得很快,而且一直留意著。她沒有來。他在客座裏慢吞吞飲著咖啡,又喝了兩杯白蘭地。可是她還是沒有來。他走到旅客牌的地方看看上麵的名字。十二號,就在二樓!他決定親自把便條送上去。上了鋪紅地毯的樓梯,走過一間小客座。八號……十號……十二號!敲門呢,還是把便條從門底下塞進去,還是……?他鬼鬼祟祟向周圍看一下,就去轉門鈕。他在門上敲敲-沒有人答應。門鎖著,而且緊貼地板,連便條都塞不進。他把便條揣在口袋裏,立了一會兒,耳朵傾聽著,肯定她大概不在家了。忽然拔起腳走了,經過小客座,下了樓梯,到了櫃台麵前站住。
“請你把這個條子交給黑隆太太好嗎?”他說。
“黑隆太太今天動身了-下午3點鍾忽然走的。家裏有人病了。”
索密斯嘴嘟起來。“噢!”他說,“你們知道她的住址嗎?”
“不知道,先生。想是英國。”
索密斯把便條收回口袋,出了旅館,叫住一部過路的敞篷馬車。
“隨便去哪兒!”
車夫顯然不懂得他蛻的什麼,笑了笑,就揚起鞭子。索密斯就這樣坐在那部黃色輪子的小敞篷馬車裏跑遍了星形的巴黎。馬車東停一下,西停一下,不時來一句“是這兒嗎,先生?”“不是,再走!”終於車夫完全付之絕望,一任那部黃色輪子的馬車在那些平門麵、百葉窗的高房屋和筱懸木的大街上飛馳著-就像荷蘭人的鬼船一樣。
“就像我的一生,”索密斯想,“沒有目的,盡是向前跑!”
纏人的蜘蛛網。
索密斯第二天就回英國,第三天早上包爾第得先生就來看他,衣服上插上了一朵花,戴一頂褐色圓頂帽。索密斯邀他坐下。
“戰事的消息還不算壞,可不是?”包爾第得說。“您身體好嗎,先生?”
“很好,多謝。”
包爾第得身子向前微傴,微笑一下,張開手掌,望著自己手掌輕聲地說:
“我認為您的事情我們總算替你辦到了。”
“什麼?”索密斯脫口而出問。
“十九號忽然來了一個報告,在我看來,可以稱得上證據十足,”包爾第得講到這裏停了一下。
“怎麼樣呢?”
“就在本月10號的中午,十九先是看見十七和一個男子晤談,到了晚上10點鍾光景,十九還看見這人從十七旅館的臥房裏走出來。作證時隻要當心一點就行,尤其是十七已經離開巴黎-無疑是跟這個男人一同離開的。事實上,兩個人就那樣溜掉了,而且我們到現在還沒有找到他們,不過總會找到-總會找到。十九在很困難的環境下,費了,很大的勁才達到目的,我真替她高興。”包爾第得取出一支香煙,在桌子上搗搗,看看索密斯,又把香煙放回去。他的當事人臉上的神情並不怎樣好看。
“那個新男人是誰呢?”索密斯突兀地問。
“這個我們倒不知道。她可以發誓這是事實,而且那人的相貌她也記下來了。”
包爾第得取出一封信,念起來。
“一個中年人,中等身材,下午穿一套藍的、晚上穿的晚禮服,蒼白的臉色,黑頭發,黑上須,兩頰瘦削,下巴長得很好,灰色眼睛,腳很小,賊頭賊腦的……”
索密斯站起來到了窗口,站在那裏又是生氣、又是好笑,徹頭徹尾的蠢貨-蜘蛛一樣的與生俱來的蠢貨。7個月的工夫,每星期花上十五鎊錢,落得個被人家認做是自己妻子的情人!賊頭賊腦的!他打開窗子。
“太熱,”他說,又回到自己位子上。他蹺起大腿,低頭向包爾第得傲慢地看了一眼。
“我認為這樣證據還不夠,”他說,把下麵的話故意懶洋洋地說出來,“姓名、地址,都沒有。我覺得你不妨叫十九休息一下,把我們的朋友四七這一頭抓起來。”包爾第得是否已經猜到是他,他也說不準,可是他想像中好像看見包爾第得在一班熟朋友中間盡情狂笑。“賊頭賊腦”!他媽的!
包爾第得帶著著急、簡直可憐的聲音說:“我不瞞你說,我們有時候連這一點證據都不夠,就對付過去了。你知道,這是巴黎啊!漂亮女人單身住著。你何妨冒一下險呢,先生?說不定把事情逼得緊一點。”
索密斯忽然看出了苗頭。這個家夥的職業心鼓舞起來了。“我一生事業的最大勝利,幫一個人鬧離婚,抓到他上自己妻子的臥房去,就這樣離掉了!等我退休之後,這件事倒值得聊聊呢!”他忽然來了一刹那的狂想:“為什麼不可以?反正中等身材,腳很小,賊頭賊腦的男人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