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險的事情,不在我的委托之內,”他簡短地說。
包爾第得抬起頭來。
“可惜,”他說,“實在可惜!另外那件事情好像很花錢呢?”
索密斯站起來。
“這個你別管了。你去留意四七,不過小心些,不要撲個空。再見!”
包爾第得聽見“撲個空”三個字,眼睛眨了起來。
“很好很好。有事情我就來告訴您。”
室內又剩下索密斯一個人了。這種生意經真是害人,下流、可笑!他兩條胳臂放在桌上,把額頭抵在上麵。足足有10分鍾他都這樣憩著,後來還是一個管理員將他驚醒。管理員送進來一家新發行股票的說明書草稿,股票很不錯,是曼尼福德與托賓發行的。那天下午他很早就下班,一直向布列塔格尼飯店走來。隻有拉莫特太太一個人在飯店裏。先生跟她一起喝茶好不好?
索密斯鞠一下躬。
兩個人在小房間裏成一個直角地坐下來時,索密斯就率直地說:
“我跟你談一件事情,太太。”
拉莫特太太明亮而褐色的眼睛迅速地抬了一下,看出她早就指望這樣的談話了。
“我得先問你一件事情:那個年輕醫生-叫什麼名字的?他跟安妮特有什麼瓜葛沒有?”
拉莫特太太的整個人,就好像變成一塊黑玉似的-輪廓分明、漆黑、堅硬、而且發光。
“安妮特年紀還輕,”她說,“醫生先生年紀也很輕。年輕人中問的事情總是進行得很快的,可是安妮特是個孝順孩子。啊!脾氣真是太好了!”
索密斯嘴邊形成一絲微笑。
“那麼事情並沒有確定?”
“確定-當然不是!這個男孩子很不錯,可是-你怎麼說呢?目前又沒有錢。”
拉莫特太太舉起手裏的柳葉花紋茶杯,索密斯也舉起來。兩個人的目光碰上了。
“我是個結了婚的人,”他說,“多年來都和我的妻子分開住。我正在設法和她離婚。”
拉莫特太太放下茶杯。真的嗎?有這種不幸的事情!她的話講得一點感情沒有,使索密斯不由得產生一種鄙視。
“我是一個富有的人,”他又說,自己完全明白這句話不大得體。“目前多說也沒有用,不過我想你是懂得的。”
拉莫特太太眼睛睜得多火,連眼白也露出來了,她直視著索密斯。
“啊,這個一可是我們有的是時間!”她隻講了這一句。“再來一杯茶?”索密斯拒絕了。
和拉莫特太太告別,他就向西城走去。這件事情算是放心了。她決不會讓安妮特跟那個高高興興的小傻瓜有什麼花樣,總要等他-可是他幾時才能有機會說:“我自由了呢?”幾時才有機會?前途茫茫,簡直不像是真事,他覺得自己就像陷在蛛絲網裏的一隻蒼蠅一樣,一雙發愁的眼睛望著空中可欣羨的自由。
他覺得近來運動很少,所以一路漫步走到坎辛頓公園,一直到女皇門,再向采爾西走去。也許她已經回到自己的公寓了。這一點他至少可以打聽出來。原因是自從上回遭到那次可恥的嚴詞拒絕之後,他那受傷的自尊又重新向自己解說她一定有個情人。他在吃晚飯的時間到了那座小公寓的前麵。不用打聽了!一位白發老太太正在她窗子口澆那隻花草箱呢,那是一個很明顯的阻礙。他慢慢走過公寓,趁著夜色沿著河邊走回去。夜色清靜美麗,一切都那樣的和諧,那樣的舒適,隻有他的心情完全兩樣。
在裏奇蒙公園裏。
就在索密斯渡海上巴黎去的那一天下午,佐裏恩在羅賓山收到一封電報:
令郎染腸炎症,尚無生命危險,將續電。
珍的艙位已經定好了,第二天就要動身,一家上上下下本來就已經心緒不寧,又來了這個消息。電報送來時,珍正打算把愛裏克,柯布萊的一家人托給自己父親照應。
在佐裏參軍的刺激下,珍去報名當紅十字會看護的決定,雖說是忠實履行了,卻不免有點著懊惱,這是福爾賽家人碰到剝奪他們個人自由時都會感覺到的。開頭她還熱心,滿口說事情“有意思之極”,一個月後,就慢慢覺得由她自己訓練自己要比別人訓練自己好得多。如果不是因為好麗硬要學姐姐的樣子,也要去受訓練,她準會“哭著回來”。4月問,佐裏和瓦爾隨部隊出發之後,她這種三心二意的情況就更加穩定下來。可是現在就要離開了,一想到要丟下愛裏克·柯布萊和他的一個妻子兩個兒女在一個冰冷的、不懂藝術的世界上漂泊,心裏非常難過,所以會不會去,她自己都很難說。讀到那封令人焦灼的活生生的電報,她的事情才算敲定了。她想像自己已經看護佐裏起來-他們當然會讓她看護自己兄弟的啊!佐裏恩為人總是比較隨便而且不大有信心,並不存這種希望!珍真是糟糕!人生是多麼的粗暴和殘酷啊!她這一代的福爾賽家人有沒有一個真正懂得的?自從獲悉兒子抵達開普敦之後,他一想起來就要不快個半天。他總沒法不使自己感到兒子經常處在危險之中。電報裏麵的情況雖然嚴重,他倒為之心情一寬。至少,槍彈是打不到佐裏了。可是-腸炎確是個厲害病呢!《泰晤士報》上登滿了得這個病送命的人。為什麼不能夠讓他兒子安安穩穩呆在家裏,而他自己睡在那個接近大陸的醫院裏呢?的確,三個兒女的非福爾賽犧牲精神把佐裏恩足足搞糊塗了。他自己巴不得能跟佐裏的處境換一換,因為他愛自己的兒子,可是這種個人的動機他們卻完全感覺不到。他隻能有一個想法,就是福爾賽的類型看上去已經日趨沒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