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沒有人肯買。”
“對老頑童反而好!”
“不,對他不好。爹說他很氣憤。他的名字叫史悅辛:”
“多妙的名字!”
“你知道我們沒有靠近,反而距離更遠了。河在流呢。”
“好極了”孟特大叫一聲,把雙槳暗暗沉一下,“難得碰見一個會打趣的女子。”
小孟特舉起一隻手來扯自己頭發。
“當心!”芙蕾叫。“你的腦殼啊!”
“不要緊!腦殼很厚,搔一下頭沒關係。”
“你劃船技術不行?”芙蕾狠狠說,“我要回去。”
“啊!”孟特說,“可是你知道,你回去之後,我今天就看不見你了,‘菲尼’,就像法國女孩子祈禱後跳上床時說的那樣。哪一天你有了個法國母親,並且給你起了這樣一個名字,你說是不是個吉祥日子?”
“我喜歡我的名字,但那是我父親起的,媽想要叫我瑪格麗特。”
“荒唐。你介意叫我M·M·,而讓我叫你F·F·嗎?這樣合乎時代精神。”
“我什麼都無所謂,隻要回去就行。”
孟特捉到一隻螃蟹,回答說:“這很討厭!”
“你劃好不好。”
“我劃呢。”他蕩了幾槳,帶著憂鬱的焦切“當然,你知道,”他衝口而出,又等一下,
“我是來看你的,不是看你父親的畫。”
芙蕾站起來。
“你不劃,我就跳下河去遊泳。”
“當真嗎?那樣我就可以跳下去追你。”
“孟特先生,我已經延誤了,而且人很疲倦,請你立即送我上岸吧。”
她登上花園上岸的地方時,孟特站起來,兩手扯著頭發望著她。
芙蕾笑了。
“不是這樣!”,孟特說,再也按捺不住了,“我曉得你要說:‘滾吧?該死的頭發’!”
芙蕾一個轉身,向他揚一揚手。“再見,M·M·先生!”她呼叫,就走進薔薇叢裏。她看看手表,又望望大房子的窗戶。她有一個怪感覺,好像裏麵沒有人住似的。6點鍾過了!鴿子正群集棲木上,日光斜照在鴿塒上,照在它們雪白的羽毛上,而且像暴雨一樣落在後麵林子高枝上。從壁爐角上傳來彈子的清脆響聲-沒有問題是傑克·卡迪更;一棵尤加利樹也發出輕微的簌簌聲。在這個古老的英國花園裏,這樹是個出入意外的南國佳人。芙蕾到達走廊,正要進去,可是聽見左邊客廳裏的人聲又站住了。媽!普羅芳德先生!她從那扇遮斷壁爐角落的陽台屏風後麵聽見這些話:
“我不,安妮特。”
爹可知道他喊媽“安妮特”呢?她一直都站在父親這邊-在夫婦關係不正常的人家,孩子們總是不幫這一邊,就幫那一邊-所以站在那裏躊躇不決。她母親低低的、柔媚而有點清脆的聲音正在說著-她隻聽出一句法文:“明天。”普羅芳德就回答:“好的。”芙蕾眉頭皺起來。一個輕微的聲音傳到外麵的寂靜裏,後來是普羅芳德的聲音:“我散一會兒步去。”
芙蕾三腳兩步從落地窗進了那間早晨起坐的小室。他來了-從客廳裏出來,通過陽台,到了草地上,方才傾聽別的聲音時,已經聽不見的彈子聲,現在重又聽見了。她抖擻一下,進了穿堂,打開客廳的門。安妮特坐在兩扇窗子之間的長沙發上,蹺著腿,頭枕在…隻墊子上,櫻唇微啟,明眸半合,那樣子看去非常之美。
“啊!你來了,芙蕾!你爹等得都要發脾氣了。”
“他在哪兒?”
“在畫廊裏,上去吧!”
“你明天打算怎樣,媽?”
“明天?我和你姑姑上倫敦去。”
“我本來想你會去的。你替我買柄小陽傘行嗎?要樸素一點的。”
“什麼顏色?”
“綠的。客人全要回去的吧,我想?”
“是啊,全要回去,你去安慰你爹去吧。現在,吻我一下。”
芙蕾穿過房間,彎下身子,在前額上受了一吻,掠過沙發另一頭椅墊上的人坐過的印子出去了。她飛步上樓。
芙蕾並不是那種舊式的女兒,定要父母按照管束兒女的標準來管束他們自己。她要自顧自地不願別人幹涉,也不想幹涉別人,何況,一個正確的本能已經在盤算著,怎樣一種情形對她自己的事情最有利了。
在一個家庭起了風波的氣氛下,她和佐恩的戀愛將會獲得一個更好的機會。雖說如此,她仍舊很生氣,就像花朵碰上冷風一樣。如果那個男人當真吻了她母親,那就-很嚴重,她父親應當知道。“是明天!”“好的!”而她母親又要進城!她轉身進了自己臥室,頭伸到窗子外麵使麵頰涼一下,因為臉上突然變得滾燙。佐恩這時到達車站了!她父親可知道佐恩什麼呢?也許什麼都知道-大致知道。
她換了衣服,這樣看上去就好像回來有一會兒了,然後跑上畫廊。
索密斯頑強地站在那張史蒂凡斯前麵一動不動-這是他最心愛的一張畫。門響時,他頭也不回,可是芙蕾知道他聽見,而且知道他在生氣。她輕輕走到他身後,用胳臂摟著他的脖子,把頭從他肩膀上伸出去,和他臉挨著臉。這種親近的方法從來沒有失敗過,可是現在不靈了,她曉得下麵情形還要糟糕。
“怎麼,”索密斯硬邦邦地說,“你總算來了!”
“就這麼一句話嗎,”芙蕾咕噥著,“我的壞爸爸?”同時,用粉頰在他臉上挨挨。
索密斯盡可能地搖頭。
“你為什麼叫我如坐針氈地等著?再不回來!”
“親愛的,這又沒什麼害處。”
“沒害處!你懂得多少什麼是有害處、沒害處?”
芙蕾放下胳臂。
“那麼,親愛的,你就講給我聽聽,而且一點不要遮遮掩掩的。”
她走到窗口長凳子旁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