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密斯扔下這封信時的感覺,就像走進自己的臥室,看見屋內到處爬的蟑螂。這種匿名的卑鄙行為使他一時覺得淫穢不堪。更糟糕的是,自從那次星期天傍晚芙蕾指著下麵在草地上漫步的普羅斯伯·普羅芳德,說了那句“探頭探腦的貓兒”之後,他一直就耿耿於懷。便是今天,他不是也為了這個緣故細細看了自己的遺囑和結婚贈與書嗎?而現在這個匿名的壞蛋,當然除掉發泄自己對外國人的氣憤外並無任何好處,卻把這件事情抖摟了出來,而索密斯本人則一直希望它能掩蓋起來。逼著他在他這樣的年紀知道芙蕾母親這樣的事情,真是可恨!他從地毯上把信拾起來,撕成兩半,後來看見隻有在摺縫的地方還連在一起時,就不再撕,打開來重新讀了一遍。這時候他正在作出自己生平一個最重要的決定。他決不讓自己弄出一次醜聞。不然……無論如何,這件事他決心要解決一下-要考慮得極其明智周詳,一點不能損害到芙蕾的前途。主意打定以後,心裏就覺得踏實許多,於是著手盥洗起來。揩手時手有點抖。決不弄得醜聲四溢,但是這種事情必須想個辦法製止才是!他走進妻子的房間,站在室內四麵看看。他根本沒有想到要搜索什麼罪狀,或者可以用來威脅她的東西。不會有的-她為人太實際了。派人偵察她的行動,這個主意沒有出現就被他打消了-過去偵察的經驗他還記得很清楚。不來!他隻有這封匿名壞蛋的破信,而這個人對他私生活的無恥侵犯使他痛恨萬分。他反對利用這封信來對付安妮特,但是說不定要用到。芙蕾今天晚上不在家,真是大幸!一下敲門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痛苦思緒。
“米契爾·孟特先生在樓下客廳裏。你要見他嗎?”
“不見,”索密斯說,“等等。我下樓來。”
有點事情能使他腦子不想到這上麵去也好!
米契爾·孟特穿了一套法蘭絨衣服站在陽台上,抽著香煙。索密斯走上來時,他把香煙扔掉,一隻手搔搔頭發。
索密斯對這個年輕人的感情非常特別。按照舊式的標準,他無疑是一個放蕩的、不負責任的小夥子,可是不知怎樣他那種隨嘴發表意見的極端樂觀派頭卻有它可喜的地方。
“請進,”他說,“喝過茶沒有?”
孟特走進來。
“我以為芙蕾總會回來了,先生,不過我很高興她沒有在家。事情是這樣,我-我簡直對她著了迷,簡直迷得不成樣子,所以我想還是告訴你好些。先找父親當然是舊式做法,不過我想你會原諒我的。我去找了我爹,他說我如果就業的話,他就成全我的好事,他事實上很讚成這件事。我跟他談到你那張郭雅。”
“噢!”索密斯說,非常之冷淡。“他相當讚成嗎?”
“是啊,先生,你呢?”
索密斯淡淡地一笑。
“你知道,”孟特繼續說,一麵盤弄著他的草帽,頭發、耳朵、眉毛好像激動得全都豎了起來,兩個人經過這次大戰之後,就沒辦法不趕快一點。
“趕快-結婚,然後又離婚,”索密斯慢吞吞地說。
“不會跟芙蕾離婚的,先生。你想想,如果你是我的話!”索密斯清一下嗓子,這樣說話倒相當動聽。
“芙蕾年紀太輕了,”他說。
“呀!不然,先生。我們現在都非常之老了。我爹在我看來簡直是個十足的孩子,他的頭腦一絲一毫也沒有變。不過當然了,他是個從男爵,這就使他落後了。”
“從男爵,”索密斯跟著說一句,“這是什麼?”
“從男爵,先生。有一天我也會成為一個從男爵。不過你知道,慢慢的我會改過自新的。”
“滾蛋,你把這件事情也改過自新吧,”索密斯說。
小孟特央求說:“唉!不行,先生。我非留在在這兒不可,否則就連個屁機會也沒有了。我想,無論如何,你總會讓芙蕾自己做主的,你太太對我是中意的。”
“是嗎!”索密斯冷冷地說。
“你不是真的拒絕我吧?”年輕人的樣子顯得非常沮喪,連索密斯都笑了。
“你也許覺得自己很老,”他說,“可是你給我的印象卻是非常年輕。什麼事情都能說上幾句,並不說明你就成熟了。”
“好吧,先生,我在年齡上對你讓步。不過為了表明我是一本正經-我已經找到工作了。”
“我聽了很高興。”
“我參加了一家出版社。老爹出的資金。”
索密斯用手堵著自己的嘴-他幾乎說出“倒黴的出版社”來!他一雙灰色眼珠打最一下這個激動的年輕人。
“我並不討厭你,孟特先生,不過芙蕾是我的一切。我的一切-你知道嗎?”
“是的,先生,我知道,她對我也是如此。”
“這也許是的。不過,我很高興你告訴了我。現在我想再沒有什麼可談的了。”
“我知道這要由她自己決定,先生。”
“我希望,她要有個很長的時間才作決定。”
“你有點兒潑人冷水,”孟特忽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