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開著,斯密沙兒正站在門口。
“索密斯先生!我正出來透透氣。廚娘一定非常高興呢。”
“倜摩兩先生好嗎?”
“最近這幾天簡直鬧得厲害,先生,他老是喋喋不休。今天早上他還說:‘我哥哥詹姆士老了。’索密斯先生,他精神錯亂了,會發囈語。他擔心他們的那些投資。前兩天他說:‘我的哥哥佐裏恩,他就不理會公債?’他好像對這件事很難受。請進,索密斯先生,請進!今天真是難得!”
“好吧,”索密斯說,“我隻待幾分鍾。”
穿堂裏的空氣就像外麵陽光下一樣清新。斯密沙兒說,“這幾天他的情況很使人擔心,整個星期都是這樣。他這個人吃東西總要留下一道好菜最後吃,可是從星期一起,他一上來就吃掉了。索密斯先生,你去留意一條狗,狗就是先把肉吃掉的。我們一直認為倜摩西先生在這樣大的年紀還能夠把好菜留在最後吃,是一個好征兆,可是現在他的自我克製好像完全失掉,而且其餘的東西當然也丟下不吃了。醫生一點不認為奇怪,可是-”斯密沙兒搖搖頭,“他好像認為非首先把好菜吃掉不可,否則就會吃不到嘴似的。是這種情形以及他的那些講話使我們害怕起來。”
“他講過什麼要緊的話嗎?”
“這事我是不願意提的,索密斯先生,不過他變得反對自己的遺囑起來。他變得很暴躁-這的確有點可笑,因為他這麼多年來每天早上都要把遺囑拿出來看。那一天他說:‘他們要我的錢。’我吃了一驚,因為,正如我跟他說的,沒有人要他的錢,我敢說。而且在他這樣的年紀還會想到錢上麵來,的確有點不像話。我鼓起勇氣來了。我說,‘您知道,倜摩西先生,我們親愛的女主人-’福爾賽先生,我是指福爾賽小姐,當初訓練我的安小姐,我說,‘她就從來不想到錢。她這個人的人品就是這樣高尚。’他望望我-我真沒法告訴您他那副怪相-而且冷冷地說:‘人品,誰也不要我的證明書。’可想得到他講出這樣的話來!可是有時候他會說出話來,非常尖銳,而且非常有道理。”
索密斯正在瞧著帽架旁邊的一張舊版畫,心裏想:“這張值錢的!”就說:“我要上去看看他,斯密沙兒。”
“廚娘在陪他,”斯密沙兒從她束胸上麵發出聲音回答;“她看見你一定高興。”
索密斯緩步上樓,一麵想:“我可不願意活到這麼大的年紀。”
他上了二樓,停一下然後敲門。門開了,他看見一張圓圓的、平凡的女人的臉,大約60歲光景。
“索密斯先生!”她說,“真是索密斯先生!”
索密斯點點頭。“好吧,廚娘!”就走了進去。
倜摩西身後用東西墊起,坐在床上,兩隻手交在胸前,眼睛瞅著天花板,一隻蒼蠅正倒釘在天花板上。索密斯站在床腳邊,麵對著他。
“倜摩西叔叔,”他說,聲音抬了起來。“倜摩西叔叔!”
倜摩西的眼睛離開了蒼蠅,放平向著客人。索密斯能夠看出他的蒼白的舌頭在舔自己深暗的嘴唇。
“倜摩西叔叔,”他又說,“有什麼事情要我替你做嗎?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哈!”倜摩西說。
“我來看看你的,看看你這裏一切好不好。”
倜摩西點點頭。他好像竭力在適應麵前這個人。
“你過得稱心如意嗎?”
“不,”倜摩西說。
“有什麼事情要我做的嗎?”
“不,”傭摩西說。
“你知道,我是索密斯,你的侄兒,索密斯·福爾賽世家。你哥哥詹姆士的兒子。”
倜摩西點點頭。
“有什麼事情要我給你做的,我非常高興效勞。”
倜摩西招招手。索密斯挨到他跟前。
“你-”倜摩西用一種聽去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說,“你告訴他們是我說的-你告訴他們-”他用一隻指頭敲敲索密斯的胳臂,“-不要放手-不要放手-公債是要漲價的。”說完頭連點了三下。
“好的!”索密斯說,“我去告訴他們。”
“對,”倜摩西說,隨著又把眼睛盯著天花板,接上一句:“這個蒼蠅!”
索密斯莫名其妙地感動起來,他望望廚娘胖胖的、討人喜歡的臉,由於眼望著爐火,臉上照得全是細小的皺紋。
“這對他大有好處,先生,”她說。
倜摩西低低說了一聲,不過顯然是在跟自己說話,索密斯就跟廚娘走了出去。
“我真想給你做點粉紅奶油凍吃,索密斯先生,就像往年那樣,你當初多麼喜歡吃啊。再見,先生,今天叫人太高興了。”
“多多的照應他,廚娘,他真的老了。”
他握一握廚娘滿是皺紋的手,就下樓來。斯密沙兒仍舊在門口透空氣。
“你覺得他怎麼樣,索密斯先生?”
“哼!”索密斯低聲說,“他神誌不清了。”
“對啊,”斯密沙兒說,“我就怕您會這樣看法,老遠的跑來看他!”
“斯密沙兒,”索密斯說,“我們全都要感謝你。”
“哎,不要客氣,索密斯先生,不要講這種話!我很高興-他真是個了不起的人。”
“那麼,再見!”索密斯說,上了自己雇的汽車。“漲價!”他想著,“漲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