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愛父。
佐裏恩·福爾賽。
寫完信,佐裏恩手托著消瘦的麵頰,坐著重讀一遍。這裏麵有些事情使他太痛心了,一想到佐恩會讀到這些事情時,他幾乎要把信撕掉。把這種事情拿來跟一個孩子-他自己的孩子-談,拿來聯係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的親生母親談,對於他這個沉默寡言的福爾賽世家性格說來,簡直叫人受不了。然而不談這些又如何能使佐恩了解實際情況,了解兩家的深刻裂痕和磨滅不掉的創傷呢?不談這些,又有什麼理由來扼殺孩子的愛情呢?那還不如幹脆不寫的好!
他把信折好,放在衣袋裏。幸虧是星期六,在星期天傍晚之前,他還可以重新再考慮,因為即使現在寄出,這封信也要星期一才到佐恩手裏。古怪的是,一想到可以這麼耽擱一下,而且不管寄出不寄出,信反正已經寫好了,倒使他鬆了一口氣。
在玫瑰花圃裏-那是原來鳳尾草圃改建的,他望見伊蓮臂上攜著一個籃子,在那裏剪花修樹。她過去從來不虛擲時間,而他現在差不多整天都無所事事,這使他很羨慕。他走下坡子到了她麵前。她抬起一隻玷汙的手套,微笑著。一塊織線巾扣在下巴下麵把頭發全都隱藏起來,一張橢圓臉和兩道至今沒有變白的眉毛,人看上去還很年輕。
“這些綠蠅今年真討厭,然而天氣很冷。你看上去很倦呢,佐裏恩。”
佐裏恩從衣袋裏掏出那封信來。“我在寫這封信。我覺得你應當看一下。”
“給佐恩的嗎?”她的臉上頓時變了色,簡直變得消瘦了。
“是啊,隱藏之事已經泄露了。”
他把信交給她,自己走到玫瑰花中間去。不一會兒,他看見她讀完了信,把信紙按在裙子上站著一動不動,就回到她身邊來。
“怎麼樣?”
“寫得太好了,我就想不出怎樣能講得更好些。多謝你,親愛的。”
“有什麼地方你想要刪掉嗎?”
她搖搖頭。
“沒有,如果要他了解,還是全部告訴他的好。”
“我也是這樣想,不過-我真恨這樣做!”
他有種感覺,好像他比她還要恨些-在他看來,性的問題在男女之間要比在男子與男子之間容易談得多,而且她一直都比較自然和坦率,不像他這個福爾賽那樣諱莫如深。
“就是這樣,不知道他會不會了解呢,佐裏恩?他年紀這樣輕,而且總是害怕肉體上的事情。”
“他這種害怕是傳自我的父親,他在所有這些事情上就像一個女孩子一樣臉嫩。或者把這整個事情重新寫過,隻說你恨索密斯,會不會好些?”
伊蓮搖搖頭。
“好吧。明天就寄出。”
她抬起臉來麵對他,他眼望著大房子那些長滿藤蘿的窗戶,吻了她。
供述。
那天下午稍晚一點,佐裏恩在那張舊圈椅上打了一個瞌睡。他膝上覆著一本《貝杜克女王熟食店》。剛要入睡之前,他曾經想著:“作為一個民族而言,我們會不會真喜歡法國人呢?他們會不會真喜歡我們呢?”他自然一直很喜歡法國人,對他們的機智、趣味和烹飪都很習慣。戰前伊蓮和他曾多次上法國去旅行,那時候佐恩正在私立學校讀書。他和伊蓮的那段姻緣也是從巴黎開始的-他最後的而且最持久的一段姻緣。但是法國人-一個英國人如果不能多少用超然的藝術眼光來看他們,是沒法喜歡的!他就懷著這種抑鬱的心思蒙嚨睡去。
他醒來時,看見佐恩正站在自己和落地窗之間。這孩子顯然是從花園裏進來的,正在等他醒轉。佐裏恩笑了,可是人還在半醒半睡狀態。這家夥看上去多神氣-敏感、熱情、爽直!接著他的心髒怦地跳了一下,整個身體感到一陣震栗。佐恩啊!那封供狀呢!他努力控製自己。“怎麼,佐恩,你從哪兒鑽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