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久就會有小家夥了-那就會使他收斂一點。”

教堂內陳設的白花和東麵窗子中間那一點點青色,望上去顯得極端寂靜,就好像故意用來抵消這一段祈禱中難聽詞句似的-那一段話的主旨是使火家的思想集中在小家夥上麵。福爾賽家、海曼家、特威第曼家坐在左邊座位上,孟特家、查威爾家、莫司肯家坐在右邊座位上,芙蕾的一些共過患難的同學和孟特的一些共過患難的戰友,零零落落地坐著,從兩邊座位上張著嘴東張西望,最後還有三位小姐從時季華時裝店出來時順便走進來的,加上孟特家兩個隨身服侍的人和芙蕾的女傭,客人就齊全了。在這樣一個時局動蕩的情況下,也就算得上是濟濟一堂。

瓦爾·達耳提夫人和她丈夫坐在第三排,在婚禮進行中她不止一次地抓緊丈夫的手。這出悲喜劇的來龍去脈她是知道的,所以戲演到高潮時,她的心情簡直近於痛苦。“不知道佐恩心靈上有反應沒有,”她想。佐恩現在正在英屬哥倫比亞。今天早上她還接到他一封信,那時她向瓦爾微笑說:

“佐恩到英屬哥倫比亞,瓦爾,因為他要呆在加利福尼亞。他覺得那邊天氣太好了。”

“哦!”瓦爾說,“原來他也開始醒悟過來了。”

“他買了一點兒地,要接他母親去呢。”

“她上那邊去做什麼?”

“她一心隻放在佐恩身上。你仍舊認為這是幸福的解放嗎?”

瓦爾一雙精細的眼睛眯了起來,從黑睫毛中間望去隻剩下兩個灰色針頭。

“芙蕾和他一點不適合。她沒有教養。”

“可憐的小芙蕾!”好麗歎口氣。唉!這個婚姻-真怪啊!這個年輕人孟特當然是在芙蕾激憤之下獲得她的,一個人的希望剛剛破滅之後,是一切都不顧的。這樣倉猝的決定-正如瓦爾說的-隻能有萬分之一的機會。看著自己小堂姝戴著麵紗的背影,很難說出什麼來,所以好麗的眼睛就巡視一下這個基督教婚禮的全貌。她自己的婚姻是成功的,昕以對不幸的婚姻特別害怕。這個婚姻說不定最後還會幸福-可是明擺的隻是賭博,而把它這樣子用製造出來的宗教熱忱,在一群時髦的自由思想者中間神聖化起來(把一個人花花綠綠打扮起來,他除掉自由思想,或者絲毫不想之外,還能做什麼),她覺得在這個廢除宗教罪惡的時代裏簡直近於犯罪。她的眼睛從穿著長袍的主教(是個姓查威爾的-福爾賽世家中至今還沒有出過一個主教)轉到瓦爾身上,他正在-她有把握說-想著劍橋州賽馬中那匹梅弗萊牝駒十五對一的事情。她眼睛又移開去,落到那位第九代從男爵的側麵上,他正跪在那裏佯裝在祈禱。他剛好能看見他膝蓋上麵提起褲子的地方兩道整齊的折印,心裏想:“瓦爾忘記把他的褲子提一下了!”她眼睛又移到前一排;威尼弗烈德肥碩的身軀穿著長服,顯得很熱情,於是又移到並排跪著的索密斯和安妮特;好麗嘴邊浮出一絲微笑-那個剛從英法海峽的“南岸”回來的普羅斯伯·普羅芳德竟也會跪在六七排後麵。是啊!這是一件可笑的“小小”事情,不管將來的結果如何,可是它總是在一個規規矩矩的教堂裏舉行的,而且明天早上會在一家正正當當的報紙上登出來。

大家唱起讚美詩來,她能聽見那位第九代從男爵在座位那邊唱著《米甸人的軍隊》。她的小指頭碰一碰瓦爾的拇指-他們都拿著相同的聖歌集-一陣輕微的震栗,從二十年前保持到今朝,透過她身體。瓦爾彎身低低地說:

“喂,你記得那隻老鼠嗎?”他們在哥羅尼角結婚時有一隻老鼠就在婚姻登記所的桌子後擦胡子!好麗用小指和中指死命捏一下瓦爾的拇指。

讚美詩唱完了,主教開始布道。他告訴他們現在處在一個危險時代,因為上議院對待離婚問題是那樣的態度。他說,你們都是戰士,曾經在戰壕裏嚐到過魔鬼的毒氣,因此必須勇敢。婚姻的目的是為了生男育女,不是僅僅為了罪惡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