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很願意用“其實他隻是為了找一個和我獨處的理由”來搪塞自己,這樣事情會簡單得多,然而……經驗和直覺都在說這不是這麼回事。
電車的玻璃映出車內人的倒影,溫小良注視著倒影裏自己的眼睛,忽然又想起了那麵橢圓形的玻璃鏡。那時慕斯禮不動聲色地試圖催眠她,失敗了,現在他做的事情……是不是催眠事件的後續呢?
她無法確定。但她知道,倘若這是一場局,慕斯禮是開局者,他不會允許她提前離場。
如果她還是那個無牽掛的溫茉茉,大可以一走了之,但她現在諸多牽掛。麵對敵方的進攻,想來想去,最好的選擇竟然是迎戰了。
電影屏幕變暗,接著音樂聲響起,四下裏亮起刺眼的燈……溫小良驀地回神,這才發現電影已經結束了。
最後的結局是什麼?男女主人公有沒有一起逃離那個偽樂園?她走神走得太厲害了,完全沒印象。
她轉頭向戀人求助:“我剛才走神了……結局是什麼?”
丁言頓了頓,偏過頭來:“結局?”
“嗯結局。”她看著他的表情,忽然領悟了,“……你也走神了?”
他說沒有,然後告訴她,那故事有個好結局。
好結局,這是他根據周圍人的表情判斷的。其實他和她一樣,心思早就不在電影上了。
他隻在意一件事,遲到的那一個半小時裏,她究竟做了什麼。她看起來似乎不打算主動告訴他,那麼他隻好開口去問了。
正式開口之前,他已經做好了她避而不答的準備。每個人都有秘密,如果她坦誠那是她不願告訴他的事,就算心裏會有些不舒服,他也會尊重她的意願。前提是她告訴他。
告訴我那是你個人的秘密,告訴我那是我不被允許進入的領域,也好過你提也不提,就想揭過這件事。
他不希望他們之間因為這種小事產生摩擦,他們之間隔著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丁言下了決心,可就在他問出口之前,溫小良卻主動說起了她遲到的原因。她講述得很詳細,態度很坦蕩,以至於丁言明明心裏對“你竟然因為那種人放了我一個半小時的鴿子”這件事嘔得要死,但嘴上竟然說不出什麼負氣的話。
她太坦蕩,又再三道歉對他失約,害他想小氣都不好意思,最後隻能裝作一派大方的樣子,說自己並不介意在影院門口扮演一尊望妻石,等待而已,兩年他都挨過來了,還怕這一小時二小時三小時嗎?但有件事她必須向他保證:她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注意和某個一看就不是好人的銀發誘拐犯保持距離,最好今後在學校裏遠遠地望著了扭頭就走,連目光都不要對上。
溫小良撓了撓臉:“但是我已經答應他,以後在他需要的時候會充當一下助手的角色。”
丁言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一次不夠還有下次?親愛的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你真正應該溫柔以待的人在這裏啊,看看我,你應該實行最惠國待遇的對象在這裏!
“……他是不是抓住你什麼把柄了?”他隻能想到這個可能。
她頓了頓,搖頭:“算不上把柄,隻是我覺得,如果能幫他將思維脫離身體,他有了新樂趣,就不會來煩我了。”
“那我找人替你。他要什麼樣的助手?”
她再度搖頭:“其他人不行的。”
他都快藏不住心裏的冷笑了。“其他人不行,就你可以?”
她抬眼看他,不知在他臉上看到了什麼,忽然“撲哧”地笑出來,邊笑邊說:“別這樣,我快以為我又要被關小黑屋了。”
他表情一僵。剛才他在心裏想著,她身邊總是沒完沒了地出現些煩人的蒼蠅,不如他們兩人搬到無人島住算了。這當然算不上小黑屋,但肯定也不是她樂見的,對她來說算是壞事了。
她對危險的敏感度也太強了……這樣萬一哪天他真想點歪腦筋,不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所以你就真打算一直給他當助手?隨叫隨到?”他按下鬱悶,將話題扭回來。
“不會。”她一臉篤定,“慕斯禮是個三分鍾熱度的人,他試過幾次不成功就會放棄了。實驗成功的話我就能擺脫一個煩人精,不成功的話我也隻是損失一些時間而已,這買賣不虧。”
怎麼不虧?她的時間都是屬於他的。
她分了太多精力在其他人身上。溫當當,夏唯,胡妙,陸常新,學生ABCDE……現在又多一個慕斯禮,將來一定還會更多。
他喜歡她專注地看著他的樣子,他也隻會注視著她,但她的眼睛卻不單單望著他,也望向其他人。
“小良,”他終於忍不住說出在心裏盤桓了幾天的想法,“你有沒有想過,換一份工作?”
她的表情告訴他,她從未生起這個念頭。她在教師這個崗位上做得心滿意足。
她望著他,似乎從他身上發現了什麼,坐直了身體,問:“你希望我換工作?”
原來有商量的餘地嗎?他按捺著驚喜,頷首:“嗯,當教師太辛苦了。”
嘴上是這麼說的,但他完全不能想象她去做其他工作的樣子,他腦海中隻能浮現一幅預想圖,那就是她微笑著站在他家裏的樣子,或者說是,站在“他們”的家裏。
做他的妻子,這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適合她的工作。
因為心裏早已有了定論,所以當她問他有什麼可推薦的職位,他隻是潦草地說了幾個名字。起初她還很嚴肅地思考,然後給出她的看法(看法自然是否決),到後來,就變成了一秒PASS,並且瞪他:“你根本沒認真想!”
他終於按耐不住,伸出手去,握住她的素白的手。這是他所見過的最美的手,他唯一能想象的更美的場景,是這隻手戴上鑽戒的時刻。
她被他的動作弄得一怔,然後麵上的惱意散去了,半真半假地嗔怪:“幹什麼,現在才來討好我?”
“有一份工作,我很滿意,怕你不肯接受。”
“你不說怎麼知道我不肯接受。”
她眉間有動人風情,眼角含笑。他心髒砰砰跳,在她耳旁輕聲說出一句話。
笑容從溫小良的臉上淡去了。她坐在那裏,沒有抽回手,但丁言能感到她指掌變得僵硬。
許久,他聽到她說:“……我怕我誤會你,所以先問一句……你那句話的意思,應該不是希望我辭職,然後在家裏做全職主婦吧?”
他們視線相對,他從她眼裏讀到了她隱忍的怒火。
隻要他敢說是,她就會立刻拂袖而去。
她不喜歡做一個全職太太,這點丁言其實已經隱約感受到了,但他不能理解她竟然對這件事如此反感。
他有些迷惑,是他要求太過了?可是在奧丁星,絕大多數女性都是在結婚之後辭去工作。他沒有想要理所當然地享受她的付出的意思,但是……他隻是希望他們能擁有彼此更多的時間,難道這樣也有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