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著沙發,闔著眼,姿勢放鬆,眉目安詳。

她輕輕走過去,靠近他,將他看了又看,心裏很不是滋味,明知他聽不到,卻還是低聲說:“對不起,我……”

“你找不到曲奇了?”

“……!”

溫小良傻了,看著丁言睜開了眼,他的眼神竟然非常清醒,隻是聲音有些不滿:“我等得都快睡著了。”

……不是快睡著,而是你本來就該睡著啊?!這怎麼回事!我給你吃的可不是假的催眠藥!

瞪目結舌了好幾秒,她才想起對方還在等自己的解釋:“……曲奇罐空了,估計是當當吃光了……我打電話讓他再買一罐回來。”

匆匆圓場,她轉身走向廚房,沒看到丁言改變的眼神。

進了廚房,她合上門,抓出手機,劈裏啪啦一通按:【計劃有變,執行計劃D。】

那邊幾乎是秒回複:【他不肯喝?】

【喝了,但催眠藥沒起作用。】

【……你是不是沒舍得放夠量?】

【我肯定下了足量的。……看來,他屬於那種極少數對醚類催眠劑有抗體的特殊人群。】

【……小良你在我心裏的可靠形象正在迅速崩塌。之前怎麼沒想到這點?】

不是沒考慮到,而是她曾經對他用過醚類氣態催眠劑,就在北辰星的時候,期中考試那會兒……難道那時他就是在裝睡?

心中一沉,她嗅到了某種危險氣息。

丁言……莫非已經知道了他們在算計他?——不,甜奶裏的催眠劑確實是無色無味的……他不可能察覺。

然而不安感揮之不去。她凝著眉,再次編輯信息:【是我考慮不周。計劃終止吧,今天到此為止,你不用下來了,我和他說會兒話,然後送他走。】

但溫當當不同意。像是怕錯過了今天,將來她就再也不肯施行失憶計劃一般,他難得態度強硬地,要求將計劃繼續下去。

【計劃D一樣可以應對現在的情況。】他表示,【你現在出門,我五分鍾後下來,搞定了我給你電話。】

【……你確定要這麼做?】

這次,溫當當那邊靜了一陣,才給她回複:【小良,你知道我希望回到以前的生活。但如果你舍不得他……我聽你的。】

這話說得有些傷感了,溫小良心裏一軟。【我不是這個意思……那你自己小心,見機行事不要勉強。】

【放心,就算失敗了,他也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她無言望天。確實,如果你失敗了,他不會和你計較,他會把賬直接算在我頭上……

【總之,別勉強自己。】

溫當當回應了個微笑的表情。

對話至此結束。

關掉對話框,溫小良心裏沉甸甸的。

所謂計劃D,就是在“甜奶催眠”這一方案失敗後,她退居二線,換溫當當上。他右手的指環中藏著麻醉針,隻要刺入人體,十秒內就能致人昏迷。指環的機關設計得也很巧妙,在溫當當和丁言握手時,麻醉針會自動彈出,細如蚊蟲口器的麻醉針,普通人絕對不會察覺到自己被紮了一下。

但丁言不是普通人。比起悄無聲息的攝食麻醉,針式麻醉被他發現的可能性要大得多……然而現在已經不是瞻前顧後的時候了。

深吸口氣,她走出去,對廳裏的人晃了晃手機:“我去拿快遞。當當要是回來了,麻煩你給他開門,他沒鑰匙。”

丁言舒舒服服地坐在沙發裏,啜了一口牛奶,然後抬眼朝她笑:“我等著他。”

溫小良看著那空了大半的牛奶杯,後背竄起一絲涼氣,勉強笑了笑,轉身走向玄關。

樓道裏清冷寂靜。溫小良略一斟酌,在“在樓道中待機以便和兒子裏應外合”和“演戲演全套必須下樓”之間選擇了後者,事實證明她太明智了,當她走出建築物的陰影,一抬頭,就看到丁言正站在窗邊,見她望過來,還對她招了招手。

她麵上揚起笑,心裏歎口氣,揮一揮手,轉身往小區外走,一直走到丁言看不見的地方,這才停下來,抱著手臂想,在這待個三分鍾,差不多就可以往回走了。

手機就是在這時響起了消息提示音——一條來自快遞公司的消息,提醒她有快遞包裹已經到了她家附近的快遞自取屋。

溫小良先是一愣,然後才想起來,她還真有一個快遞……是慕斯禮寄過來的,說是重要的新部件,讓她收到後,按照包裹裏附帶的機械構造圖,妥善安裝到靈魂分離機上。

快遞自取屋就在她左手邊三百米外,去拿了再回家,也耽誤不了什麼。

等到了快遞屋,她才發現事情和她想的很不一樣。包裹不是一個而是兩個,並且第二個包裹上特意用橙色警示帶標注:保價三十萬。

三十萬!

包裹內容物那一欄寫著兩個字:禮物。手寫,她識得那是慕斯禮的筆跡,除了這貨,她再沒見過誰能把象形字寫得如此騷氣外露,真正字如其人。

禮物?給她的?

包裹兩分米見方。她掂了掂,比等體積的《奧丁星大百科》還重些;晃一晃,聽不出動靜。

“什麼鬼……”

撇撇嘴,她先撕開了另一個包裹,在裏麵看到了那據說包含了最新科技的機器零件,還有一張朱色紙箋,同樣是手書:實驗辛苦了~禮物送你的,你一定喜歡。不用太感謝我,記得繼續幫我實驗就好~

什麼“禮物”……不就是“打工費在這裏了請收好今後也繼續努力哦”的意思嗎?

鼻子裏哼一聲,她伸手撕開了那個神秘兮兮的包裹。厚厚的包裝紙扯開後,露出的是一個半透明的方盒子,金屬嵌邊,盒子裏充滿了淡粉色的不明液體,液體中懸浮著一樣拳頭大小的事物。

第一眼溫小良沒瞧出那是什麼,再仔細一瞧,臉色就變得極其難看。

她深吸口氣。如果慕斯禮此刻就在一旁,她會揪住他的衣領問他究竟想幹什麼。可惜他不在,更糟的是現在還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等著她處理,所以她隻能火大地將方盒塞回包裝外殼裏,一麵心裏狠狠記上某人一筆,一麵轉身朝家裏趕。

還沒走進家門,溫小良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門是半敞開的,門板與牆壁的那道間隙像一抹嘲笑似的,就等著她走進去。

她歎口氣,認命地穿過木門,走進玄關,沒幾步就看到了廳內的景象——

溫當當坐在沙發裏,姿勢十分僵硬,丁言站在他麵前,把玩著一枚銀質指環。

那指環,溫小良太熟悉了,不久前它還被戴在溫當當的手上,充當關鍵的作戰道具,但現在它落到了丁言手裏……

不必說,計劃D失敗了。

溫小良發現自己竟然毫不意外,仿佛內心深處早就預見了這一幕。更糟的是,作戰失敗了,她居然還有些開心。

這份不合時宜的喜悅令她心情複雜,甚至錯過了溫當當欲言又止的目光。

屋內靜得像暴風雨前的海麵,然後,丁言開口了:“人都齊了。誰來解釋一下……”

他將那枚指環丟到玻璃茶幾上,微笑:“麻醉我之後,接下來準備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