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紙巾被丟進垃圾桶, 和用過的棉簽、酸臭果皮還有沾著不明黏稠液體的濕紙巾挨在一起……散發出一種“你敢動我我就糊你一手嗶嗶”的糟糕氣息。
丁言斜了溫小良一眼, 她還捏著鼻子, 一副怕鼻血再漏出來的樣子……她也真舍得下本錢。
“鼻子怎麼了?磕到了?”剛才在病房裏自己對著牆壁把鼻子磕了一遍吧。
她甕聲甕氣:“沒有, 突然就這樣了。”
“我看看。”
她退後一步:“沒事, 我休息一會兒就好。”
哦, 因為是自己下的手, 所以分寸掌握得很好。
他沒再堅持,看她在長椅上坐下,手依舊捏著鼻軟骨, 過了會兒,她慢慢放開手。
往她鼻頭上掃了一眼,出乎意料, 上麵並沒有外傷的痕跡, 他一怔,腦海裏模糊地掠過什麼, 還未來得及抓住, 就被她的話語轉移了注意力:“陳先生來找過我。”
能被稱為“陳先生”的人很多, 丁言最熟悉的那個, 是丁蓉的丈夫, 陳彬。
溫小良的神情告訴他, 她口中的陳先生,正是他所想的那個。
心裏一沉,他問:“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不, 他沒對我做什麼, 隻是提醒了我一些事。”
丁言沒法不緊張。數年前,丁蓉同樣也是將溫小良叫過去,“提點”了她一番,然後溫小良就一聲不響地離開了。
他的憂慮並非杞人憂天。事實上,溫小良之前決意與丁言分開,陳先生在裏麵出了不少力。這位先生倒是沒和她講什麼兩人不適合之類的大道理,但他話裏話外都是要她這個“灰姑娘”對王子感恩戴德千依百順,以王子為宇宙唯一的中心,婚後乖乖辭職相夫教子……仿佛沒了王子的恩寵,她就要被打回塵埃裏似的。
這種態度當然讓溫小良很不爽,但後來她試著站在陳先生的角度想了想,也就心平氣和了。——丁言娶了她這個“灰姑娘”,等於放棄了與“公主”聯姻的機會,平白少了一股勢力不算,這個灰姑娘竟然還曾是他的老師……而且看樣子她還打算在體製內一直混下去!半點都沒有身為當家大主母的覺悟!
怪不得視他如子的陳先生要長籲短歎。這哪裏是娶老婆,這是娶了前世的債……
說到底,是陳先生先在溫小良心裏埋下了“我們或許真的不適合”的種子,所以後來溫當當才能順利說服她,讓她下決心與丁言分手。
直到現在,她也認為兩人難以長久,但胡妙對陸常新的執著提醒了她,人類最渴求的就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胡妙從來沒得到陸常新,丁言也從未得到陸筱良,他們都心有不甘,因此分外執著。
而她自己又何嚐不是,心有不甘?
溫小良凝視著眼前的青年:“婚禮,你喜歡教堂式的,還是喜歡傳統式的?”
這話題起得太突兀,丁言甚至都不去往內心深處的願望裏想,隻實事求是地回答:“都可以。怎麼?”
“我喜歡傳統式的,參加婚禮的人不需要太多,來的全是至交好友。”
“……”
“蜜月的話,我希望是‘星際旅行’的方式……或者你有更好的意見?”
“……”
他看著她,麵上罕見地露出不知所措,像小孩子忽然與自己向往了很久的毛絨大熊狹路相逢。
女人坐在金屬長椅上,表情竟然十分柔和,與冷冰冰的金屬形成鮮明對比:“北辰星的法定婚齡是男性二十五女性二十三,你年齡還不到,我們先把婚禮辦了,結婚證之後再補?”
丁言不說話,緊盯著她。
她有點無奈:“我沒病,也沒被什麼奇怪的東西附身……算了,你就當是我被嚇到了吧,被嚇破了膽,現在隻想快點把你騙到手。”
看到憔悴的胡妙,她確實被嚇到了。一想到如果出事的是丁言,她心都揪了起來。
胡妙問如果丁言死了,她會不會遺憾。
那不是“遺憾”兩個字能形容的。
大概終此一生,都無法真正快樂起來了。
“我在向你求婚呢。”她橫了那個仿佛變成木頭的男人一眼,“能給點反應嗎?”
對方的反應是伸出手,朝她探了過來。溫小良以為他是感動得要給她一個擁抱,還很配合地向前探了探身體,結果那隻手直接滑過了她的眼睛下方……然後她看到了,他手指上的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