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會在球上發生興味的年青人的行為,又看了一會以看球為樂事的旁觀者陶然自得的種種平凡的臉,男子A感到心上積孽的煩累,覺得用他人作榜樣這幸福是永遠不能達到了,就一個人回到住處,在平常拿來寫字用的小桌邊坐下了。

因為不許這心上的東西擴張,看一本古子書寄托到自己這顆無沒落的靈魂。

這些人一吃了飯全到玖處。在玖同五同玉麵前,女生朱極其不自然。做人的義務是這個女人比其他諸人為多的。她多知道了一些事,就為這些事情把如量的煩惱得到了。玖見到朱的沉默,隻以為是心中有別的事,就說:

“朱小姐,你這樣子像觀音了,聽說觀音是又和氣又憂愁的。”

“我憂愁什麼?你小孩子說的話不當數。”

五會心的笑,似乎知道這沉默理由。然而以為朱隻是因為別一個男子心上有所糾紛罷了,就率真的問朱:

“是不是為了一個人?”

朱作為不曾聽到這話的意思掉頭同玉說話。她說:

“玉小姐,你看完人心沒有?”

“人心那裏會看得完?”玖是這樣攙著嘴。

“我是說莫泊桑那本小說。”

玉說:“看得一半了,還好。”

“你看完了或者會以為更好。但那上麵的女子是太過了。那恐怕是法國女人。”

“你意思是中國女人應當怎麼樣?”

“中國女人我並不是說我很懂。不過中國一般女人是——”

玖正把一個木匣給五玩,木匣開時作大聲,眾人全驚了一下。

玖說:“這匣子奇怪得很,它隻差不會說話。”

“小孩子,”朱輕輕的說,把匣子搶到手上看。“若是會說話,你會更歡喜它了。”

五說:“會說話,它就可以說‘我討厭你,恨你,’你不相信就問它。”

女子朱臉上顯出可憐的神氣,把匣子交給了玖:“正是!有口了,就聰明得很,會說許多話。佩服極了。好極了。可愛極了。”

女生玉望到這說奇怪話的兩個人憨笑,也說道:

“口不是說話的東西,記得到沒有?”

玖說:“那是吃梨吃糖的東西了。”

另外三個人聽到這話皆覺得好笑。玖因為說到糖記起了二哥在前天到上海去詢問稿件時買回的糖,從床下箱中取出那個紙盒來請大家吃糖。把糖拿到手上最先的是玉。女生五說道:

“玉,你口為什麼又吃糖?”

玉不做聲,把一塊赭色咖啡糖擲到口中慢慢嚼著。到後是五也照樣把糖吃過一塊了,想第二次再取,玉才忽然想起一件事的神氣,把五的手拖住不放,說:

“我是說你的口不是吃糖用的,讓你吃過一次,還不節製這分外的好處,不行的啊!”

“好利害的嘴!真會罵人!但是糖我還是要吃。”

“偏偏不許吃!”

於是搶著,各用著女人任性的樣子鬧著,到後是氣力大一點的玉把裝糖的盒子搶去了,站到房之中間,無可奈何的是五。玉揶揄五道:

“五,你的口賦閑了,應當賦閑!”

五不答不睬,想心上的事樣子,輕輕的歎著氣。

玖卻說:“這裏還有一個更好的東西,”她把抽屜裏剩下的一種香糖給了五。“試試這個,吃過了你滿口會香!”

女孩玖並且把這香糖也分給了站在一旁微笑的朱,朱搖頭拒絕了,用“不能再吃”作為理由,意思卻是“這糖隻有五一個人有分能吃。”玉也拒絕吃香糖,說是“那個並不是人人有分的東西。”

五就一人吃香糖,神氣很自然,說:“我吃了看你們怎麼樣!”

玖一點不覺得這些女人為什麼說話行事必須這樣難於理解。她當真是一個小孩子,在這些情形中,仿佛不能了解這些女人很快樂健康生活,到了二哥麵前,談談故事時,二哥因為這話所生的搖動,這孩子也沒有見到。

四個人不到一會就走到上課去了,與女孩玖同住一房特因為有朱等來此才走出到外麵花圃的那女人,回到房中,看著滿地包糖花紙,搖搖頭,就拿起一冊放到女孩玖寫字桌上男子A所作的XX小說來看。她很懂這些女子同玖能要好的原因,她雖與玖同房,卻反而沒有什麼話說了。

這人是數學係二年級學生。一個看來也不討厭也不使人特別歡喜的女子。年紀是二十一歲。看樣子是規矩中人。男子A間或來女孩玖房中時,這女人總是很少說話,沉默的坐在自己位子上,看看書,或假裝看書,聽玖同她二哥說話,男子A一點也不會想到這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

這女人這時看了兩頁書,心中仿佛非常煩亂,不能自持,放下書,伏在自己的字桌上來寫信了。到聽打下堂鍾為止,把信寫成了,又把信藏到衣箱裏去。

到了晚上。男子A同玖把飯吃過後。

“玖,你認得這是誰寫的字?”

男子A把一個信封給玖看。女孩玖看了一會,就搖頭。“認不出,又好像是熟人的筆,非常熟,就說不分明是誰。”

“你看是像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