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唐宋詞的抒情格調(1)(1 / 2)

中國詩歌中,抒情詩最多,而敘事詩相對較少,古人雲:“詩言誌”,即什麼是詩?詩就是抒發憤誌的文學體裁,為此,凡寫詩寫詞都是為表達自己一己情懷的,通過對世事的認識、看法、主張表達自己的心誌情懷,從而使詞有了獨特的情境力量。所以,無詩不憤,無詞不憤,如果沒有情感的詩詞,對中國人而言就很難稱其為詩詞,詩詞就是情感通過有節奏和有規律的語言的流露。為此,中國的抒情詞很發達,而敘事詞不夠發達,詞重視意象、意境,而意境是中心,外國詩重意象,意境次之。意境就是情景相融,虛實相生,並具有強烈感染力的藝術氛圍,是一種可訴諸視覺感受的生動畫麵。其實就是意念中產生的畫麵,這一畫麵在現實生活中是難以找到的,隻有借助客觀事物才能得到實現,其結構是聲音、畫麵和情感三位一體的融合,情景相融、虛實相生是唐宋詞追求的最高境界。在抒情格調中,有直接抒情的,也有間接抒情的,而情境相融、虛實相生就是間接抒情。

一、直接抒情(或直抒胸臆)

直接抒情就是主體對象的情感的直接流露,而不是借助於外物來烘托,也可以說是詞人內心情感和靈魂的獨白。即“它所特有的內容就是心靈本身,單純的主體性格,重點不在當前的對象而在發生情感的靈魂。”,這些詞大多是心靈世界的直接袒露,沒有任何掩飾,而是酣暢淋漓的表現出來,從而對人產生感染力。但是梁啟超卻說:“詞裏這種表情法也很少,因為詞裏講究纏綿悱惻,也不是寫這種感情的好工具。若勉強讓我舉例子,那麼,辛稼軒的《菩薩蠻》上半闋:‘鬱孤台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吳梅村臨死的時候,有一首《賀新郎》,就是寫這一類的感情。”其實梁啟超在此說的“奔迸的表情法”在詞中也不少,如唐五代民間詞就不少,如《鵲踏枝》:“叵耐靈鵲多瞞語,送喜何曾有憑據?幾度飛來活捉取,鎖上金籠休共語。比擬好心來送喜,誰知鎖我在金籠裏。欲他征夫早歸來,騰身卻放我向青雲裏!”上闋通過思婦對靈鵲的遷怒、懲罰,表達了對家人團聚和幸福生活的渴求,下闋寫靈鵲的表白,以及委屈,體現了它的善良和美好願望;《菩薩蠻》中通過山爛、秤錘浮、黃河枯、參星白日現、北鬥南回、三更見日六種不可能出現的事,表達了男女堅貞不渝的愛情。《望江南》中將妓女比作柳,讓人隨意攀摘、丟棄,反映妓女被侮辱、玩弄、被拋棄的不幸;另外《拋球樂》、《南歌子》、《醉公子》、《竹枝》等都是直抒胸臆之作,表現的都是原生態式的情感。

在文人詞中,李後主的詞大多都是直接抒發亡國之恨、故國之思情懷的,其情是沉痛的。王國維說:“後主之詞,真所謂以血書者也。”“有些不朽的篇章是純粹的眼淚”,李煜在淪為階下囚後所寫之詞,就是血和淚的傾訴,這種情境是江河奔瀉,一發不可收,那種失國失家之痛之恨悲嗆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不湧出來不足以表達恨意苦情,所以,往往都是直抒胸臆,無所假借,這就突破了詞借他物以抒情的格局。“詞中抒情,每以景寓之,獨後主每直抒心胸,一空倚傍,當非有所謝短,亦非有所不屑,乃怨衷情切至,忍俊不禁”,李後主之情就是忍無可忍,就奔迸而出,直接表達的。他的情感是“自寫襟抱,不可寄托”,是直接奔進來創造其情境的,他的情是真情實感,少了很多造情造景的做作。如他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這首詞中盡管有“春花秋月”、“雕欄玉砌、”“一江春水向東流”等景物出現,但不是主,而是在悲憤濃濃密密地裹挾之下,悲愁如滔滔江水,奔瀉而出,是“真傷心人語也”。另一首詞《菩薩蠻》沒有景物烘托,抒“愁情”直截了當,單刀直入,全詞籠罩著極度的悲涼哀傷。《相見歡》寫自己獨處的情境,從時間到環境都是愁情、孤苦、寂寞的世界,這是失去自由的哀傷,又是作為囚徒的悲淒,至於說如何悲,隻有李煜自己知道其中的滋味。

直接抒情的手法在豪放詞人手中得到了光大和發揚。豪放詞人大多粗獷淋漓,語多直接入之,不加曲折,如朱敦儒的《鷓鴣天·西都作》就是直接表明自己形象的大寫真。“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曾批給雨支風劵,景上留雲借月章。詩萬卷,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標榜自己的清高、淡泊名利,傲視權貴的疏放個性。《好事近·漁父詞》寫自己生活自由自在,不受任何限製和約束,垂釣湖邊,欣賞山水的生活,表達了閑適疏放的襟抱。張元幹《漁家傲·題玄真子圖》也是如此。嶽飛的《滿江紅》就是直抒自己的悲憤情感詞。開頭直接寫自己的壯懷,為國家、為民族要抓緊時間,多多努力,為收複失地貢獻自己的一生,雖是高喊之聲,但對人們具有強烈的鼓舞力量。陸遊的《訴衷情》,同樣是直接入題,寫自己的夢想,寫自己的願望,把自己的一世追求豪邁的展示出來,行文中全用賦法,少有比興。《謝池春》:“壯歲從戎,曾是氣吞殘虜。陣雲高、狼煙夜舉”就是直賦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