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右隱約聽見了小雨的淅瀝聲。
他的思緒浸在迷霧般的夢裏,漫無目的地飄蕩著,這雨聲像一雙手,輕輕為他擦淨了前方的路。他發現自己站在山坡上,腳下是規矩排放的青石板,枝葉上的水珠能映出一個世界,棉線般的雨如同溫柔的呢喃,輕輕地響在耳側。
他感到一陣愉悅,抬腳向前走去。
小路盡頭是座涼亭,石桌上擺著筆墨紙硯,宣紙已經鋪開,他拿起毛筆蘸上墨,懸在半空垂眼沉思許久,手腕一動,一氣嗬成畫了隻王八。
突然有人開了口:“公子。”
這聲音像是從天際傳來的,葉右見自己的大作頃刻消失,連同周遭景色一起蕩然無存,那些輕飄飄抓不住的模糊感潮水似的退去,雨聲漸漸清晰,臉上也傳來了針刺般的痛。
他從夢中掙脫,睜開了眼。
家仆輕輕喚過一遍便垂首在門外站著,等了一會兒不見裏麵有動靜,正欲離開,卻聽“吱呀”一聲,回身就見頭上纏著布條的葉右邁出了門,立即躬身道:“公子,我們莊主回來了。”
葉右正打量天色思考是否一覺睡到了晚飯,聞言雙眼微亮,去了前院。
半月之前,他從昏迷中蘇醒,便發現莫名到了這座尋柳山莊。
那時他身上有多處燒傷,內力不濟,更慘的是腦中一片空白——他不知自己姓甚名誰了。
據家仆說他是被莊主所救,但莊主有要事出門,需過些日子才能回來。他於是好吃好喝地住到現在,終於把人等了來。
小雨未停,薄紗似的,濕潤的空氣混著草木和泥土味一起湧進胸膛,緩緩地蔓延開。
葉右呼出一口氣,十分愜意。失去記憶並不會令他茫然無措,反而覺得蠻新鮮,像是走在一條去探尋寶物的路上,讓人滿懷期待。
尋柳山莊的莊主雙親已故,這是接手山莊的第三個年頭,很年輕,據說也很風流,此刻他正在大廳裏喝茶,旁邊還坐著一位與他年紀相仿的公子。
葉右這幾日早已打探出莊主的大概樣貌,對這二人分得很清,他進去時首先注意到莊主往那公子身上看了一眼,便也看了看,立刻與對方的目光撞在一起。
這人生得非常俊朗,屬於輕而易舉就能讓小丫頭羞紅臉的類型,麵上雖然平靜無波,並無多餘的動作,可單是往這裏一坐,便給人一種他這邊才是主座,而莊主是擺設的錯覺。
葉右不動聲色地移開眼,暗忖:這人應該不好對付。
他自從清醒便沒透露過失憶的事,原是想慢慢套話,誰知竟多出這麼一號人,對方若不插手還好,若喜歡多管閑事,那他恐怕不會太順利。
“公子的傷怎麼樣了,”莊主起身迎過去,“哎呀當時真是凶險,在下和公子恰好住同一間客棧,那晚公子的房間突然著火,在下衝進去時公子已經受傷昏迷了,再晚上一會兒,後果不堪設想啊。”
葉右:“……”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葉右找到了燒傷的原因,對這莊主特別滿意。
莊主繼續道:“公子身上除去一些財物就隻有聞人門主的玉佩,在下便猜你可能是他的好友,趕緊連夜回來,將公子安頓好了才敢離去的。”
他說著又瞅了一眼旁邊的人,有點疑惑他們為何沒交談。葉右忍不住再次看過去,瞥見那人手裏正攥著一塊玉佩,估摸這便是聞人門主了。
換言之,他要和這位直接對上。
嘖,運氣真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