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魂靈》(1)(3 / 3)

這部小說雖然未完成,但120年後仍被視為小說作品的傑作,足可證明它的偉大。誠如普希金說的:“果戈理的笑聲背後可以感覺到看不見的淚水。”在詼諧、諷刺和壯觀的鄉間生活描述背後,他對於這縈繞不去的憂慮有幾近完美的分析,那種東西我們找不到更好的名詞,姑且稱之為俄國魂吧。

但果戈理對乞乞科夫下場的處理充滿同情,出版時卻引來強烈的爭論,他收到成千上萬的來信要求他第二冊必須給惡棍主角應得的懲罰。極為敏感的果戈理此時已經流亡異域,離開心愛的俄國,感到很痛苦,這些來信等於雪上加霜。他寫信給朋友們和批評家,說續集會讓乞乞科夫洗心革麵;可是他精神錯亂愈來愈嚴重,第二冊始終隻寫出支離破碎的片斷。無可救藥的不安使得他從一個地方流浪到另一個地方。1848年他到耶路撒冷去朝聖。最後他一無所有地回到俄國,身上隻有一個小袋子,裏麵裝滿攻擊他作品的小冊子和剪報。他隨意分送這些東西,餘生整天禱告和齋戒。1850年他病危躺在床上,大聲叫著“梯子!快,梯子!”,可能是指舊約希臘文譯本中耶利米要求的“靈魂之梯”。他死後,幾個忠貞的朋友代他安排葬禮,並在他的基碑上刻了他相當喜歡的一句話:“我將大聲苦笑。”

片段精讀

省會NN市的一家旅館的大門口,跑進了一輛講究的、軟墊子的小小的蓬車,這是獨身的人們,例如退伍陸軍中佐,步兵二等大尉,有著百來個農奴的貴族之類。一句話,就是大家叫做中流的紳士這一類人所愛坐的車子。車裏麵坐著一位先生,不很漂亮,卻也不難看;不太肥,可也不太瘦,說他老是不行的,然而他又並不怎麼年輕了。他的到來,旅館裏並沒有什麼驚奇,也毫不惹起一點怎樣的事故;隻有站在旅館對麵的酒店門口的兩個鄉下人,彼此講了幾句話;但也不是說坐客,倒是大抵關於馬車的。“你瞧這輪子,”這一個對那一個說。“你看怎樣,譬如到莫斯科,這還拉得到麼?”。“成的,”那一個說。“到凱山可是保不定了,我想。”“到凱山怕難。”那一個回答道。談話這就完結了。當馬車停在旅館前麵的時候,還遇見一個青年。他穿著又短又小的白布褲時式的燕尾服,下麵露出些坎肩,是用土拉出產的別針連起來的,針頭上裝飾著青銅的手槍樣。這青年在伸手按住他快要被風吹去的小帽時,也向馬車看了一眼,於是走掉了。

馬車一進了中園,就有侍者,或者是俄國客店裏慣叫做夥計的,來迎接這紳士。那是一個活潑的、勤快的家夥,勤快到看不清他究竟是怎樣一副嘴臉。他一隻手拿著抹布,跳了出來,是高大的少年,身穿一件很長的常禮服,衣領聳得高高的,幾乎埋沒了脖頸,將頭發一搖,就帶領著這紳士,走過那全是木造的廊下,到樓上看上帝所賜的房子去了。房子是極其普通的一類;因為旅館先就是極其普通的一類,像外省的市鎮上所有的旅館一樣,旅客每天付給兩盧布,就能開一間幽靜的房間:各處的角落上,都有蟑螂像梅幹似的在窺探,通到鄰室的門,是用一口衣櫥擋起來的,那邊住著鄰居,是一個靜悄悄,少說話,然而出格的愛管閑事的人,關於旅客及其個人的所有每一件事,他都有興味。這旅館的正麵的外觀,就說明著內部:那是細長的樓房,樓下並不刷白,還露著暗紅的磚頭,這原是先就不很幹淨的了,經了利害的風雨,可更加黑沉沉了。樓上也像別處一樣,刷著黃色。下麵是出售馬套、繩子和環餅的小店。那最末尾的店,要確切,還不如說是窗上的店罷,是坐著一個賣斯比丁的人,帶著一個紅銅的茶炊,和一張臉,也紅得像他的茶炊一樣,如果他沒有一部烏黑的大胡子,遠遠望去,是要當作窗口擺著兩個茶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