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閑聊著,走到陰陽堂前的時候,朝陽已經升起並照在這片闊大的地麵上,迎麵吹來的風也帶來了日月潭獨有的水汽。李玉站於首位,麵向眾多的師弟們,他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天空,朗朗乾坤,青天白日,正是個天高氣爽的好日子。
其餘的人包括霍廷浩,很快也都來到了這裏,又過了一會,陰陽堂前便出現了眾多弟子,看起來應該是到齊了,這是日月峰一天一次的點卯時間,李玉的目光掃過眾人,一名弟子站在他一側,手裏拿著一個名冊,隨著他的開口,一個個名字被念了出來,李玉雖然在聽著,思緒卻不知道飄向了何處。
不過,沒多久突然點卯的弟子皺了皺眉,看向李玉,道:“大師兄,好像少了一個人。”
李玉有些愕然,看向眾人,再看向那個點卯的弟子,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點卯的弟子看了看手中名冊,又望了一眼人群,沉吟片刻後對李玉道:“吳用師弟沒到。”
“吳師弟?怎麼回事?”李玉問道。
“不太清楚,吳師弟自從拜入門下,一直勤勤懇懇,從不會出現這種情況。”點卯弟子道。
吳用一直沒有出現,就連平常和他交好的師兄弟也不知他去了哪裏,如此又過了半個時辰,李玉看著那些正在進行日常劍術練習的是兄弟們,終於忍耐不住,叫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師弟,令他去把吳用找來。
李玉麵色有些難看,眼神不斷的變幻著,無意間掃過人群中的霍廷浩,心裏似乎產生了一絲莫名的慌亂。
靜靜的山風吹拂過這片地界,天空的太陽落下的陽光似乎也是溫和的。
騷亂是在小半個時辰之後,突然從陰陽堂外傳來的動靜,那一陣喧嘩吵鬧聲仿佛自遠方傳來,因為太遠聽得不太真切,但其中似乎夾雜著幾聲淒厲的尖叫呐喊聲,然後迅速地向陰陽堂這裏蔓延過來。
在這裏,李玉的道行最高,最先察覺到了一絲異常,同時抬頭看去,沒過多久,隻見剛才那個弟子麵無人色地衝了過來,一下子跑到李玉麵前,然後臉上兀自帶著驚恐之色,結結巴巴地道:“吳師兄...他...他死了!”
“什麼?”
吳用橫死的消息轉眼間就在日月峰中傳開,一開始眾人還是詫異驚訝,甚至是恐懼,但很快的,許多人都察覺到了事情有些不太對勁。
李玉直接是派遣了許多人,包括霍廷浩在內,直接將後山一片地方封禁起來,禁止所有人再接近吳用慘死的地方。事情驚動了鐵封脈首,當他來到後山的時候,遣散了除了李玉之外的所有弟子,駐足良久,日月峰上,一時間竟仿佛是風雨欲來。
青光長劍刺穿了吳用的胸口,甚至刺進了地麵寸許距離,死死的釘在了地麵上,他的麵色痛苦,即便是死了,依舊是睜著眼睛,放大的瞳孔猙獰不堪,仿佛是充滿了難以置信之色,鮮血橫流滲入土壤,在沒有絲毫反抗的情況下就被殺了。
各種各樣的傳言不停地日月峰上甚至是整個千瀧府中瘋狂流傳著,關於日月峰後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個平常毫不起眼的弟子為何突然橫死,那一柄置他於死地的青光長劍又是誰的。
吳用待人真誠,為人隨和,平時與師兄弟們也是相處良好,幾乎沒有什麼過節,更別說是仇家了,所以他的死不可避免的引起了巨大的騷動,尤其是在千瀧府目前最為關鍵的時期,若是在平時,一個普通弟子的死是不會搞得整個千瀧如此騷亂的。
到了傍晚時候,傳來的消息漸漸明確清晰了一些,死者的確是日月峰弟子,吳用,他死得很慘,臨死前的猙獰之色一直留在他的臉上,到死都不曾改變。
青嶽峰脈首無痕道長、靈鸞峰脈首靈翊似乎有意無意的派了弟子想要去日月峰調查一番,隻有弟子稀缺的無相峰與無往峰似乎在按耐著情緒,等待著事情的進一步發展,但鐵封脈首將這些人都擋了回去,早早的派人將吳用屍體周圍數十丈地全部圍了起來,吳用的屍體依舊躺在後山,胸口還插著那柄利劍,至於為什麼鐵封脈首還沒有給自己的徒弟收屍那就無人可知了。
夜深,黑暗的房間裏照進了些許月光,李玉躺在床上,怔怔的望著屋頂,麵無表情,眼神忽而緊張,忽而迷茫,忽而暗淡,忽而明亮,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其低聲呢喃道:
“睡吧,明天再看看會發生什麼事。”
暗夜沉沉,一大片烏雲在夜空中慢慢移動著,直到將皓月清輝完全遮掩而去,雖然深夜已至,但是白日裏吳用的死引起的騷動竟一時間難以平息,日月峰上,隱隱還有些議論聲蔓延開來。
深夜的時間總是那麼漫長,李玉久久不能入睡,索性離開了床鋪,又出了屋子,前路沒有方向,卻不自覺的走到了後山,吳用的死亡現場,五六個弟子守在吳用屍體的周圍,似乎也有些倦意,不過一對對眸子確實散發著精光,黑夜中守護著吳用最後的東西,他們在心中也曾埋怨過師父鐵封脈首為何不將吳用的屍體安葬,不過被鐵封給回絕了,隻能啞口不言。
李玉的深夜到來,五六個守屍弟子也是一愣,不過還是恭敬地打了招呼,李玉衝著他們點了點頭,走向了吳用的屍體。
居高臨下,李玉盯著吳用那已經冰冷至極點的屍體,表情變得難看起來,腦袋突然隱隱的有些疼痛之感,揉了揉太陽穴,李玉慢慢的蹲了下去。
已經變作冰冷屍體的吳用皮膚異常的蒼白,蒼白之中隱隱露出些許暗青之色,插在胸口的青光長劍在月色下泛著冰冷的血色,李玉盯著劍鋒插在胸口的位置,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或許是因為夜深寒冷,或許是那已經凝固的血痂讓他的心頭泛起反感。
李玉就這麼蹲了許久,直到雙腿產生了一些酸麻之感才終於起身,抬頭望著黑雲背後的寒月,深吸了一口氣,李玉淡淡餓的道:“自從吳師弟死後,還有誰來過這裏?”
“霍師弟幾個時辰來過,不過就看了幾眼便離開了。”身邊的守衛弟子一愣,然後如實回答道。
天亮夜央,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巍峨的天英山脈屹立在大地之上,似一個個雄偉的巨人,在它的懷抱間則孕育了無數生靈,也隱匿著不為人知的黑暗與陰影。
溫暖的陽光灑落在陰陽堂殿頂上時,一切看起來都那樣的安靜祥和,周圍幾乎沒人,所以踏破平靜的腳步聲就顯得異常清晰和響亮。
今天鐵封脈首停止了弟子們的點卯,似乎刻意的屏退了所有人,腳步聲傳來,來的是兩個人,正是鐵封脈首,在他身邊還有著得意弟子霍廷浩。
不知什麼原因,霍廷浩的臉看起來有些蒼白,但除此之外他神完氣足,神情平靜,似乎完全看不到當初那個少年心性的模樣了。
在走到陰陽堂殿門前時,鐵封脈首停下腳步,始終落後他半步的霍廷浩也跟著停了下來。
左右並無人在,鐵封脈首看著自己這個徒弟,眼神中終於漸漸露出了一絲欣慰之色,微笑著道:“看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吳用的死對你有什麼影響?”
霍廷浩表情一滯,麵上露出一絲莫名之色,垂首輕聲道:“師父多慮了,弟子隻是昨晚沒休息好。”
“沒事就好。”鐵封脈首不以為意,淡淡的道,“你年紀尚輕,我本擔心吳用的死會對你有些打擊,會影響你心性,進而惑亂修行,如今看來你非但未受其擾,反而又有精進,為師很是欣慰啊。”
霍廷浩苦笑一聲,麵色沉毅,並沒有說話。
鐵封脈首點點頭,衝著霍廷浩示意道:“你自己好生努力吧。”
霍廷浩道:“是。”說著走上前去準備推開陰陽殿的大門。
身旁鐵封脈首又道:“你吳師兄的死此事詭異莫測,事關重大,各脈都在暗中觀察著,你要好生調查,力求盡快抓到凶手,查明真相,不可懈怠。”
霍廷浩道:“是,弟子明白的。”
霍廷浩用力推開了陰陽殿的大門,目光看向大殿深處,看著裏麵由暗變亮的環境,忽然間沒來由的,心中一寒。
※※※
“古非哥哥,我想下山一趟。”桃花林中,雲溪對著古非這樣說道。
古非看了一眼麵前這個少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最後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他沒有問雲溪下山的原因,但是隱隱也能猜到一些端倪,景凡已經失蹤了好幾天,至今毫無音訊,雖然他對幕後元凶已經有了懷疑對象,但是畢竟沒有證據,而雲溪下山多半是為了景凡的事情,至於雲溪去想什麼辦法,她不說,古非也沒有多問。
“萬事小心,有什麼事及時給我傳訊!”這是雲溪下山之前古非給她說的話。
雲溪飄然掠下了無往峰,躍下了天英群山,以她如今的道行,不出兩個時辰,很快便來到了山腳之下,目光遙望遠方,那裏是虹州城,一個古老、巨大、神秘的城池,這座城裏有無數的秘密,其中一個,便是那間不起眼的小酒館。
清風酒館。
再也不像當年那個少女一般,走一路看一路,雲溪直接略過了熱鬧的街市,手中握著雲音笛,化作一道流光落在了清風酒館的門口。
門市還是那個門市,一如當年一般,小巧而精致,雲溪邁步而入,酒館依舊沒有客人,十分安靜,隻能聽到賬房小哥奮筆疾書的聲音。
當雲溪進入酒館的時候,賬房小哥隻是抬起頭,衝著雲溪點頭示意了一下,便再度低頭,不知在寫著什麼,在他的麵前已經堆了滿滿一摞紙稿。
這些年雲溪也來過幾次這清風酒館,對於賬房小哥的反應早已是習以為常,所以雲溪很平常的搖了搖頭,目光越過賬房小哥看向後麵的那扇門,那是酒館掌櫃的屋子,不過雲溪並沒有去敲門,一如往年一般,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雲溪的鼻子輕輕一嗅,淡淡的酒香慢慢襲來,屋中還有其他人?雲溪美目一凝,轉頭看向酒館裏麵的位置,那裏光線昏暗,但卻能看到一個人影正背對著自己,手中拿著酒杯,桌上放著一壇酒,酒香撲鼻,正是桃花醉。
那個人影隻是自顧自的喝著,並沒有因為雲溪的到來而有什麼反應,一杯接著一杯,好像從來沒有間斷過,也好像從來沒有醉過,直到某一刻,黑影飲透了手中的酒,他晃了晃酒壇子,酒壇裏空空如也。
嘭!
黑影隨手一丟,酒壇子在桌子上轉了一個圈,許久之後才緩緩停下,安靜的躺在桌子邊緣,一直專心寫字的賬房小哥似乎察覺到了酒館角落裏的變化,麵無表情的看了一眼,竟放下了手中的筆,轉身從背後的酒櫃上拿了一壇酒,然後繞過櫃台,走向角落的黑影身邊,將滿滿一壇酒放在了黑影麵前的桌子上。
“莫先生,您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