澀意猝然襲來,正在斟酒的手微微一顫,“一家人…一家人…本宮記得兄長去隨州之前,你我也像如今這般安靜和樂地坐在一起,聊話家常,隻可惜啊…”明程自嘲一笑,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將酒遞給他,“皇上不允本宮飲酒,本宮便以茶代酒敬兄長一杯。”話音落,明程一飲而盡。

明逸見她今日有些不同尋常,但卻有說不出是哪裏不同尋常,隻拿起酒杯,同樣一飲而盡。

“皇上愛眷娘娘,十數年如一日,確實讓人羨慕。”

明程繼續給他斟酒,“是啊!本以為這輩子會在明家渾噩腐朽直至終老,卻沒想到會像如今這般立於無人之巔,一朝榮華加身,入主鳳棲,統轄六宮,確是世事難料…”

“娘娘仁德兼備,母儀天下,乃天下女子之表率。”明逸說得誠懇,目光竟是從未有過的欣慰和殷然,“皇上對娘娘情深意重,兩位殿下又是孝順恭禮,文武雙修,娘娘之福已是無人可及。”

“是啊!本宮這輩子活到現在,什麼都有了…”明程笑了笑,“兄長呢?兄長這輩子可還有何心願嗎?”

“微臣有皇上眷顧,娘娘愛重,別無所求。”明逸恭恭敬敬回道。

明程笑而不語。

“明夫人請留步,皇後娘娘有旨,任何人不得打擾。”

林飛鸞端著一些下酒菜,本想給兩人送進去,誰知被侍衛給攔了下來,“我隻是進去給皇後娘娘和首輔大人鬆懈酒菜,還請諸位通傳。”

“實在抱歉,皇後懿旨,我等不敢違背,明夫人請回吧。”

林飛鸞疑惑,但也不能說什麼。

房間內,兩人之間安靜了許久,明程才道,“權位,財富,這些足以讓世人追逐一生的東西,兄長也都有了,確實沒什麼好求的了…”

“若無妹妹,微臣也絕無今日,如今的一切,皆為妹妹所賜,為兄不敢有絲毫相忘。”

“兄長客氣了,你我兄妹,榮辱一體,無需客氣。”明程繼續給他斟酒,“懷城一事,想來皇上不會怪罪兄長,兄長可放心。”

明逸眼裏閃過一絲驚異,“妹妹…你…”

“誠如兄長所言,皇上愛重本宮,所以為了本宮,絕不會降罪兄長的。”明程笑道。

“我…”明逸神色有些黯然,“懷城一事,出乎我意料之外,我沒有料想到情況會如此嚴重,也未曾想到百姓民怨會鼎沸至此,此事,確實是我…實在…實在…實在對不起懷城百姓…”

明程輕聲一笑,“是嗎?看來懷城百姓沒有聽到兄長這句話,真是遺憾了…”

明逸臉色微變,但下一秒,那張臉突變猙獰,明逸驟然扣住自己青筋盡暴的脖子,掙紮倒地,“你…你…”

“什麼聲音!”

林飛鸞本想離開,去聽見房內一陣碎裂之聲,正想衝進去,卻被巡防司官兵攔了下來,“明夫人。”

“裏麵有聲音,你們沒聽見嗎?我要進去!讓我進去!”林飛鸞有些失控,隻是巡防司官兵卻依舊不退不讓,“皇後懿旨,今晚任何人不得進去。”

林飛鸞咬牙,可是如今自己卻毫無辦法。

“你…你…酒裏有毒…皇上…皇上…”

地上之人,滿臉通紅,滿目血絲,四肢抽搐“是皇上…”

明程沒有起身,隻是異常地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喝著茶,“本宮方才都說了,皇上是不會降罪兄長你的…”

明逸驚愕地瞪大血目,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是你…你…”

“懷城民怨已成沸騰之勢,兄長死局已如甕中之鱉,皇上是明君,本宮不願讓皇上盛名蒙塵,亦不願讓至兒日後遭人非議,這,是。本宮會把至兒當成親生孩兒照顧的,明家有本宮,亦不會衰落,至於兄長威名,本宮也會盡力維護,對於兄長而言,重病暴斃,才是如今最好的解決方法,兄長安心去吧。”

“你…你…”

鮮血,從地上之人的眼眶,耳朵,嘴角,鼻孔洶湧而出,不過眨眼之間,房間內,猝然安靜了下來,沒有了起初的掙紮之聲,如同死寂。

明程目光無瀾,隻是木然地放下茶杯,機械一般走近已經一動不動的人身旁,兩行清淚,猝不及防,卻又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