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亮子平放在床上,蓋上被子。隻見他麵似黃錢紙,唇賽靛葉青,雙目緊閉,氣若遊絲,整張臉棱角已不分明。
我心裏暗暗感歎,幾個時辰前,這人還是目光如炬,眉目清秀,雖然是個啞巴,但是儀表堂堂不掩風雅,這才轉眼的功夫,便這副模樣,幾乎脫了相!
麵對一個將死之人,我心裏似乎生出無限的不忍,早已衝淡了他的上一輩對趙老康的種種不仁之舉。
劉瘸子看了一番,一聲歎息,“必須在十二個時辰內將他的生魂(生魂與亡魂區別前文已作解釋)找回來,否則他就一輩子這樣半死不活成了植物人,而且一旦超過這個時限,即便找回來,不是傻子或愣子!”
我點點頭,這些我都懂,但是現在亮子的部分魂魄握在胡令堂手裏,隻有找到他才能救亮子,而且即便找到他,能不能揍過他還是問題,畢竟他與趙老康還有那麼一層關係,豈會心甘情願地拿出來。
我拉著劉瘸子來到屋子中間坐下,各點上一根煙,“劉老,今晚你還是別回了,我覺得今晚事情肯定小不了。”
“今晚即便有事,也大不到哪裏去!”
劉瘸子吐出嘴裏的煙,長長歎了口氣,一臉愁容,“估摸著再過天,若是蒼天無眼,那才會出大事。”
“這話怎麼說?”
“當年我師父曾跟我說,甲子年後,月破飛升,恩恩怨怨一筆銷!或早,不過十年!”
“什麼意思?”
“我也是後來才揣測明白,他的意思是六十年後,水裏的東西會在月破之時,渡過殺期,白日飛升成仙,當年那些莽夫都好不了!”
我一聽又是飛升成仙,心底就有些不屑!我以前經常說,我相信有鬼,那是人在定數內,存在的形式之一,但我不相信有仙,直到現在也是一樣!
盡管萬物有靈,機緣之下,某些牲畜活得年頭久了,閱盡天地時令,生死大限,自然演變等等,就可以跟人一樣,有了自己的靈,脫離肉身束縛,以另外一種特定的形態存在。然而,從不會像傳說中的仙人那樣,具有高深的法術,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
所以對於這個水裏的東西,我寧願相信它隻是成了氣候,大不了就是有了靈,能自由來去,有了接近人的思維!
“這麼說來,你的師父早就知道水裏東西的來龍去脈?那他說過為什麼它老是跟姓趙的過不去,這裏麵有什麼恩怨嗎?”
劉瘸子搖搖頭,“師父是在死的前天晚上跟我說的這句話,算一算也近五十年出頭了。當時因為他的階級性質不好,我也不敢靠近他,那一次我偷偷去工地看他,他匆忙地跟我說了這些,並叮囑我因為師承關係,要我任何時候不要去水庫,不要跟動水庫裏東西的人或其後人接觸!但並沒有跟我說不準跟誰接觸,估計當時我師父也不知道會是哪些人。後來事情發生了我才知道,原來動這個水庫裏東西的人正是趙衝、趙闖和趙令康,兩家三人!”
我聽得一頭霧水,都不明白他師父到底是幹什麼的,怎麼一會階級立場,一會工地。但是有一點我是聽出了頭緒,因為我想起了下午傻妞的話,感覺有很多接頭似乎能搭上,於是忙問道,“難不成水庫的東西是一隻成了氣候的歪歪殼(當地對河蚌的稱呼)?”
劉瘸子點點頭。
我終於明白了,趙氏三人動了從水庫挖出的河蚌,並從它的身體裏取出了四枚珠子,所以才有後來兩家不和的事!但問題是,既然當時就已經動了它,而劉瘸子剛才說這東西過幾天月破之時才能白日飛升,說明當時這東西尚未形成氣候,趙氏三人取了珠子,其肉身必然已死,靈也會相隨幻滅,那為什麼還會有今天的這些恩怨。現在纏著趙家的東西又是什麼玩意,感覺似乎要替那個死去的河蚌報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