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 聖人與諸位宰相以及六部尚書等重臣剛議完事, 心情正好。聽聞劉祭酒與新安郡王求見之後, 便微笑著將他們喚了進來:“怎麼?進士科的省試剛結束, 劉愛卿與玄祺便迫不及待地想向朕稟告甚麼好消息?”
劉祭酒紅光滿麵地將他擇出來的答卷都呈了上去, 王子獻的時務策卷子赫然便在第一位:“回稟陛下, 今歲甲第狀頭已出!年僅十七歲的甲第狀頭, 乃國朝以來第一人!故而老臣實在忍不住心中的歡喜之意,特地來向陛下報喜。除了此子之外,尚有堪為甲第者一人, 乙第者二十一人!!此次省試真是人才輩出!實在是難得的一年!!恭賀陛下喜得如此眾多的俊傑之才!!”
聖人怔了怔:“噢?劉愛卿這麼快便評完這一千餘名舉子的考卷了?不過,朕記得,剛定的省試之法中規定, 省試由多位評卷官共同閱卷, 而後按結果評選登第之人。除了劉愛卿之外,六部尚書也皆身負評卷之責, 他們應當尚未看過罷?”
劉祭酒很是豪氣地答道:“當然, 這隻是老臣一人之見罷了。還須六部諸公全部評完卷才能作數。不過, 老臣不信, 他們還能選出第二個如此出眾的甲第狀頭來!到時候若臣等爭執不下, 還請聖人為老臣做主!”
聖人並非頭一回見識到這位國子監老祭酒的真正性情, 卻仍是忍俊不禁:“好,朕到時候會將所有登第舉子的考卷都好好看一遍,給他們定出名次先後來。眼下, 便先讓六部愛卿們評卷罷——許愛卿, 你們不妨也瞧一瞧?”
他正要將答卷遞給旁邊的宰相們看看,冷不防卻掃見王子獻答卷中的內容,目光輕輕一斂。而後,他將王子獻的卷子都挑出來細看,剩下的才給了右仆射許業。如此意外的舉動,令所有臣子都不由得一愣。而早已看過卷子的劉祭酒與李徽卻並不意外。也正因事先料到會有如此的情景,劉祭酒才特地將王子獻的答卷放在最前頭。
“怎麼隻讀史一場,王子獻便答了三張卷?”聖人並未先看他最感興趣的時務策卷子,而是往下翻了翻,“足足答了十五道題,也隻用了一日?嗬嗬,真是少年郎的性情……”語中之意,便是此子未免略有些過於狂傲了。
李徽隨即應道:“叔父能看到三張答卷,都是因劉祭酒之功。孩兒以為,省試結束之後,叔父應當重賞劉祭酒才是。”他並非主考官,又是年輕之輩,並不適合在諸位重臣麵前替王子獻辯解。不過,若隻是引起聖人問詢的興趣,讓劉祭酒來回應卻是再好不過了。
“噢?”聖人果然頗有興味,“難道這卷子還是劉愛卿奪來的不成?”
劉祭酒立即接道:“陛下果然慧眼如炬。”他撫著翹起來的白胡子,略有幾分得意:“王子獻其實隻想交一張卷,不過他答得快,順帶就將剩下兩張卷子都答完了。老臣趁著他檢查的功夫,就將三張卷子都拿走了。既然都已經答了,自然還是全交上來得好,也好讓老臣看看他讀史讀得如何。”
聖人不由得開懷大笑:“原來如此!劉愛卿可真是當賞了!!那他讀史究竟讀得如何?”
“第一張卷確實無可挑剔,甲第狀頭當之無愧。”劉祭酒自然而然地道,“第二張卷也可列甲第之中,不過與另一名甲第舉子分不出高下。第三張卷列入甲第稍有些勉強,但可為乙第,可見他還讀得有些不純熟,大約也有時間太緊的緣故。”
“一人三張卷,每張卷都足可入第,已經是難得至極了。”聖人感歎道,這才細看了四張卷子,“嗬嗬,想不到,今歲朕竟然果真得了一位國朝最年輕的甲第狀頭!好!很好!!朕心甚悅!!”
此話一出,六部尚書都很明白,這位王子獻的甲第狀頭已是無可動搖。這令他們都禁不住生出了些好奇之心——這個十七歲的少年郎究竟答了甚麼?居然能讓聖人如此青睞?而禮部尚書楊士敬有些心不在焉地翻著那些落第舉子的考卷,心中又是驚歎又是憐惜:驚歎者自然是王子獻,憐惜者則是他的愛子楊謙。
此少年一出,楊謙因甲第狀頭而得來的名望,必將漸漸被他奪走。這已經是無可挽回之勢了,然而楊謙經營多年,絕不可能如此輕易就被王子獻所取代,必定還有一番拉鋸。不過,他們又何必你爭我奪呢?“表兄表弟同為甲第狀頭”——這簡直便是一段佳話,於兩人都隻有好處,沒有任何壞處!
故而,拉攏這位新的少年甲第狀頭為楊家所用,方為如今最緊要之事。前後兩個甲第狀頭皆是楊家人或者楊家的半子,這樣的聲名又該有多風光?隻要他們二人互幫互助,日後遇到什麼困境熬不過去?想要什麼得不到呢?想到此,楊尚書心中湧出了無盡的豪情——仿佛他所渴望的一切就在前方,幾乎是唾手可得。
因著聖人興致高昂之故,一群重臣將劉祭酒挑出來的卷子都看了一遍,均表示他的眼光奇準無比,這些卷子確實答得不錯。而六部尚書保證,明日一定判完剩下所有的卷子,看看是否還有個別漏網之魚。劉祭酒對此表示熱烈歡迎,他明天要接著監考明經科省試,勞累一日之後便能見到確切的結果,自是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