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出事實真相,與驗明此事究竟涉及哪些人並不衝突。”杜皇後道,“難不成,你們不想知道結果?”
“想!!”晚輩們自是毫不猶豫地答道。他們雖早有各種設想,目前掌握的證據也在不斷地支持他們的想法,但總歸袁淑妃之事並不好查。此時此刻,真相就在眼前,近在唾手可得之處,又怎能不覺得好奇呢?
於是,杜皇後輕描淡寫地道:“袁淑妃這輩子應當沒有兒女緣了。”
貪心不足者,癡妄難滅者,終將自作自受。兵不血刃便能除去這位勁敵,無疑是最佳的結果。她不必髒了自己的手,依舊能夠安然高坐,維持她的賢後形象,任誰都挑不出錯處。而她所出的太子,有她言傳身教,定然也會是立身最為持正的太子——至於日後帝皇所需的陰謀、陽謀,自有聖人傳授。
長寧公主微微鬆了口氣,便聽自家堂兄笑了笑:“江夏郡王布置眾多,這也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我們不妨暫時蟄伏,靜待時機放出誘餌,再一舉將他殲滅。事急從權,叔母的懿旨應該能調動京中所餘十六衛罷。”
“你那裏不是有用印的空懿旨麼?”杜皇後溫和道,“什麼時候想用便用。若有甚麼後果,自有我替你們擔著。”
聞言,新安郡王淺淺一笑,風華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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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裏之外的太原府行宮,此時也終於迎來了返回複命的使節王子獻王舍人,與突厥貴族恩耳古。當然,他們並未辜負聖人的期待,將那些心生動搖的部落族長一個不落地帶了回來。
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心甘情願的,也有極少數兩位是連夜出逃失敗,被王舍人親自舉弓射回來的——因一路騎馬之故,至今腰上的傷口還會時不時的崩裂,掀開外袍後便血淋淋的。
不過,其餘諸族都並不同情他們。那一夜,若非王舍人心地仁慈,說不得隻需登高一揮,稱他們都是逆賊,其他人便可光明正大地出手了。這幾日來,他們早就磨刀霍霍,想著直接拿了他們的腦袋到天可汗麵前領功,或者將功補過了。就算這些年來各部落交往緊密又如何?草原上本來便是弱肉強食,自己作死選錯了路,也實在怨不得旁人。
聖人親切地接見了這些部落族長,聽聞其中二人受傷後,溫和地給他們賜了藥。
隔日,行宮中大設宴席,聖人以及身邊的官員們與所有部落族長同樂。大唐的雅樂與歌舞,令族長們簡直目不暇接,渾然沉醉其中;突厥、鐵勒的牧歌與琴聲亦別有風味,西域傳來的胡旋舞更是格外歡快。
“既然你們因無糧過冬而內遷,那便暫時在太原府附近紮營罷。朕可命常平倉勻出些糧食,與你們熬過這幾日嚴寒。待到天候轉暖,你們再啟程回到草原上。”對這群新來的族長,聖人也同樣慷慨,並未顯露出不滿甚至於責罰之意。
眾族長自是麵露感激之色,紛紛跪倒行禮,口稱“天可汗”。便是偶有情緒不佳、禮儀不周者,在王舍人含笑的目光中,也不得不做足了模樣,不敢稍有怠慢之處。
對眾人高呼的“天可汗”稱號,聖人自是十分受用,撫著短髭,暢快地笑了起來。
恩耳古禁不住低聲道:“天可汗對他們實在是太仁慈了……居然一點也不計較他們之前的冒犯,還打算給他們糧食。最近不是在打戰麼?怎麼能從將士的軍糧裏撥出一部分,給這群不忠誠的家夥吃呢?”
“天子的心胸,自當比尋常人更廣闊。有些事不計較反倒比斤斤計較更好,也更容易博得大家的忠誠。”王子獻輕輕解釋道,“當然,有些人極有可能天生反骨,是怎麼養也養不熟的。或者,因一時激憤,說不得便會生生將自己的退路堵死了。”
當初他又何嚐不想提著幾顆腦袋回來給聖人邀功呢?但兩個部族的老弱婦孺們都跪下求情,麵對數千普通百姓,作為一個熟讀詩書的大唐官員,他實在有些下不去手——若是他殺了兩位族長及其兒孫,做了示範,也許就擋不住其他部族殺傷無辜青壯幼童、掠奪婦孺了。
恩耳古似懂非懂:“他們還會鬧騰?”
“或許罷。”王子獻道,“對了,這些天我問了其他人,為何不去單於都護府求助。他們說,逆賊早已阻住了前往都護府的道路。今日我又看了看軍報,單於都護府才剛派出一萬騎兵襄助平叛——總覺得,時間上似是有些不對。就算叛軍再如何阻隔,也不可能擋得住禦駕親征平叛的消息。何以單於都護府離得這般近,卻遲遲沒有行動?”
“……你的意思,單於都護府也有人投了逆賊?”
“或許罷。不過是疑惑與猜測罷了。想來,三路行軍總管都會覺得此事有些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