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都護府的事務太繁忙了。”李璟愧疚道,“我隻會動武,不耐煩這些事務,全都交給了你,才令你一點空閑也尋不著。”
“……並非如此。”杜重風接道,“我隻是不想見你罷了——”
李璟頓時愣住了,臉上露出了驚駭之色,以為自己深藏的秘密已經被看破。然而不等他覺得痛苦襲來,便聽杜重風又道:“我對你有情,不想讓你發覺而疏遠我,所以刻意裝作繁忙,佯裝彼此隻是生死之交。因為我怕見了你,便情不自禁。”
“我……我對你亦是,亦是如此。”平日裏性情豪爽直率的天水郡王竟難得地磕磕絆絆起來。不過,片刻之後,他便索性丟開了劍,一個箭步上前,將他朝思暮想的人摟入了懷中:“我心悅你。”
又兩個月,新安郡王終於接到安東都護府送來的信。據說大都護吩咐,不必著急,按平常信件往來送即可。不過,看著孤零零的一隻信筒,所言的謝媒禮等等一概沒有,新安郡王不由得挑起了眉。
“阿兄,你實在太不地道,居然直接將我的信轉送給了十四郎。若是他對我無意,那該如何是好?!而且,你自己與王致遠早已有情,卻偏偏不告訴我,實在是不將我當成兄弟。大家都知道了,唯獨我甚麼也不知曉,你覺得這樣合適麼?!幸而王致遠如今算是我的下屬,你不告訴我,我便隻能去問他了。”
“之前許諾的禮物,我自然會給。不過安東都護府離長安實在太遠了,運過去也不容易。十四郎說,索性待到王子獻回京時,讓他一並拿回去便是。橫豎你們是一家,給你與給他毫無區別。”
“另外,我想悄悄問一句,阿兄你那裏應該有……秘戲圖罷?我不太懂龍陽之好,唯恐傷了十四郎。你若有秘戲圖或者其他能用的助興之物,不如讓人私底下悄悄給我帶來?我保證,禮物再加倍!!”
新安郡王不由得一歎,似笑非笑:“這空口套白狼的本事,也不知是不是杜十四郎教的。”說罷,他挑了挑眉,著人將此信送給了自家王都督,並給天水郡王回信道:“的確,長安離得太遠,你求助於我未免也太過舍近求遠了。不妨讓子獻想辦法罷,隻要禮物送夠了,無論什麼要求,他都能滿足你們。”
再一個月,被自家杜副都護發現此信的天水郡王,從此夫綱不振。
【複仇】桓賀
“太子殿下後悔了麼?”
火光跳躍之中,魁梧的大漢淡淡地問,仿佛並未聽見外頭時不時響起的慘叫聲,與隱約傳來的血腥氣。
捏著佛珠的中年僧人張開雙目,眼中皆是嘲弄之意:“後悔又如何?不後悔又如何?難不成,我後悔了,你便不會殺我?又或者,會讓我死得幹脆些?”
“看來,太子殿下確實不知後悔為何物。無怪乎先帝與文德皇後所生三子當中,唯有太子殿下最令他們失望,甚至不惜將嫡長子一脈都出繼楚王。嗬,宗法之中,也從未有將嫡長孫出繼弟弟的先例,而太子殿下連被出繼的資格都沒有。”
“……”字字誅心,中年僧人的臉色鐵青,神情漸漸扭曲起來。直至被迫出家之後,他才驟然發覺,自己這一生,最在意的究竟是甚麼——唯有父母的認同,唯有父母的信賴,唯有父母的疼寵。然而,偏偏父母對他最為嚴厲,對三郎與五郎卻處處疼愛,對二郎、四郎亦是讚譽有加。一旦他不滿,一旦他發泄怒氣,便隻會讓他們愈加失望。
比起他們期待中的太子,或許他更希望,自己隻單純是一個他們疼愛的兒子罷了。
隻可惜,一切已晚,他來不及告訴他們,他們便已經將他驅逐出去,不再承認他的存在。甚至,連喪禮也不讓他以兒子的名義參加。
“若是說後悔。”中年僧人冷笑道,聲音嘶啞,“我後悔的是,屬下無可用之輩,當年居然沒有能成事!!而你的父兄……你以為他們便當真無辜麼?!因循守舊、怯懦不堪,他們明知我要謀逆,卻始終沉默、不動聲色。既不告發也不助我一臂之力,便是雙重背叛!既背叛了先帝,又背叛了我!如此不忠之輩,理應斬首!!”
大漢神色大變:“我不信你。”然而,待他冷靜下來之後,又輕輕一歎:“事到如今,你也確實沒有必要騙我。然而,他們也並非背叛,隻是想兩全罷了,罪不至死……太子殿下,你的確對不起許多人。”
中年僧人沉默了。
“若非你,楚王妃與嗣楚王也不至於多年忍受屈辱與苦楚。他們原本該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該成為東宮太子,卻因你的緣故失去了一切。他們也從未怨怪你,而是與你同甘共苦,一起流放。甚至回到京城之後,你鬧出了那些事,他們也依然不曾放棄你。而今,你又引來了餓狼,這一回,你還想再拖累他們麼?”
中年僧人緩緩閉上眼:“我之妻兒,既然享過我帶來的榮華富貴,自然也須得承擔源自於我的痛苦。佛經有言,因果相報,便是如此。”
“那太子殿下又身負何種因果?”
“我已經承受了報應,桓賀。”
喊殺聲愈來愈近,桓賀從懷中取出一壺酒,放在李嵩麵前,而後悄然離去。但他也並未走得太遠,而是帶著人守在了山下的楚王府附近,不教襲擊者逾越一步。
幾日後,當嗣楚王李厥曆盡千辛萬苦,由侍衛以及新安郡王派出的部曲護送回荊州封地時,迎接他的,便唯有血流遍地與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