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靈與肉體(3 / 3)

另外一個證據可能更容易被了解和接受,因為我們對它比較熟悉,而且它所引起的是身體短暫的表現而不是固定的特質。每一種情緒都會在一定程度上表現到身體上,每個人也都會將自己的情緒表現在某種可見的形式中,也許是他身體的姿勢或態度,也許是他臉部的表情,也許是他的腿或膝蓋的顫抖。例如,當他臉色變紅或轉白時,他的血液循環必然已經受到了影響。在憤怒、焦急或憂愁的狀態下,肉體都會說話。而肉體在說話時,都是使用自己的語言。當一個人處於他所害怕的情境中時,他可能全身都在發抖,另一個人可能毛發豎立,第三個人可能心跳加快,還有些人會冷汗直流、呼吸困難、聲音變啞、全身搖晃而畏縮不前。有時,甚至是身體的健康狀態都會受到影響,例如喪失胃口或引起嘔吐。對某些人來說,這種情緒主要會幹擾膀胱的功能,對另一些人來說受影響的則可能是性器官。有些兒童在考試時會感到性器官受到了刺激;而罪犯在犯了罪之後,常常會跑去找妓女,或去找他們的女友,這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在科學的領域中,我們看到許多心理學家宣稱:性和焦慮有密不可分的關係;而另外一些心理學家卻主張:它們之間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們的觀點是依他們個人的經驗而定的,對某些人來說,它們之間有關係,但對其他人來說就是沒有關係的。

這幾種不同的反應屬於不同類型的個人,它們很可能被發現多多少少是因為遺傳的緣故,而這些不同的身體反應也經常能給我們帶來許多暗示,讓我們看到其家族的弱點和特質,因為同一家族的其他成員也可能會產生非常類似的身體反應。然而,這裏最有趣的事情是:觀察心靈如何利用情緒來激發身體的某種狀態。情緒和它在身體上的表現告訴我們:心靈在一個被它解釋為有利或有害的情境中,如何做出動作和反應。例如,當一個人發脾氣時,他總是希望盡快地克服這種情緒,而他找到的最好方法似乎就是打擊、辱罵或詆毀另一個人。同時,憤怒也能夠影響身體器官,並使這些器官僵止不動,或是給予額外的壓力。有些人在生氣時,胃部會出毛病,臉孔也會漲得通紅。他們血液循環改變的程度甚至會讓他們感到頭痛。在偏頭痛或習慣性頭痛的後麵,我們經常會發現有異乎尋常的憤怒或羞辱。對某些人來說,憤怒還可能造成三叉神經痛或癲癇性的痙攣。

心靈影響肉體的方法,還沒有完全研究清楚,所以我們也無法對它們做出完全的描述。緊張的心情對自主神經係統和非自主神經係統都能產生影響。隻要一緊張,自主神經係統就一定會有所動作。有些人可能會拍桌子、咬嘴唇或撕紙片,隻要他一緊張,他必然會按照某種方式做出動作。咬鉛筆或吸香煙也能作為發泄緊張的方式。這些動作告訴我們:他對自己所麵臨的情境已經覺得無法忍受了。他在陌生人中間會變得臉紅耳赤、手足無措、肌肉顫抖,這也是緊張的結果。緊張能夠經由自主神經傳遍全身,因此,這種情緒發生時,人的整個身體都會處於一種緊張的狀態中。可是,這種緊張的狀態並非在身體的每一點都能夠同樣清楚的表現出來,我們所討論的病征,隻在於其結果能夠被發現的地方。如果我們能夠更仔細地檢查,我們就能發現: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包含在情緒的表現中,而這些身體的表現又都是心靈和肉體活動的結果。我們必須檢視心靈對肉體、肉體對心靈的相互活動,因為二者都是我們所關心的整體的一部分。

我們可以從這些證據中得出一個結論:生活方式和與其對應的情緒傾向,會不停地對身體的發展施加影響。假如兒童很早就固定下自己的生活方式,而我們本身又有足夠的經驗,那麼我們就能夠預見他以後的生活中會有哪些身體上的表現。勇敢的人會把自己的態度表現在他的體格中。他的身體會長得與眾不同,他的肌肉較為強壯,他的身體的姿勢也較為堅定。生活方式及其對應的情緒傾向對身體的發展可能會產生相當大的影響,而它可能就是肌肉較為健美的部分原因。勇敢者的臉部表情也和普通人不一樣,結果他的整個外形都異於常人,甚至他骨骼的構造也會受到影響。

我們很難否認,心靈也能夠影響大腦。病理學的許多個案顯示:由於大腦右半球受損而喪失閱讀或書寫能力的人,能夠通過訓練大腦的其他部分來恢複這些能力。有些中風患者,其大腦受損的部分已經完全沒有複原的可能性,可是大腦的其他部分卻能夠補償並承擔起整個器官的功能,這樣,他的大腦的官能就可以完全恢複。當我們想證實個體心理學所主張的教育應用的可能性時,這件事就變得特別重要了。如果心靈能夠對大腦施加這樣的影響,如果大腦隻不過是心靈的工具——雖然是最重要的工具,但仍然隻是工具而已,那麼我們就能找出發展或強化這種工具的方法。大腦生來就不合乎某種標準的人,不必在自己的一生中都無可逃避地受到它的拘束,因為他可以找到使大腦更適合生活的方法。

將目標固定在錯誤方向的心靈,例如沒有努力發展自己的合作能力的人——對大腦的成長就無法施加有益的影響。因此,我們發現:許多缺乏合作能力的兒童,在以後的生活中,總是顯示出一副缺乏智力和理解能力的樣子。因為成人後的舉止能夠顯示出他人生最初的四五年間所建立的生活方式對他的影響,而且我們也能夠清楚地看到他的統覺表和他賦予生活意義的結果,所以我們能夠發現他所遭受到的合作障礙,並幫助他進行矯正。在個體心理學中,我們已經向著這門科學邁出了第一步。

有很多學者都曾經指出,在心靈和肉體的表現之間,存在著一種固定的關係。但是,他們之中似乎沒有哪個人曾經試圖找出二者之間的確實關係。例如,克雷奇默(Kretschmer)曾經告訴我們如何從身體結構中看出一個人與哪種類型的心靈互相對應,這樣,我們就能夠將大部分的人類區域分成許多種類型。例如:圓臉、短鼻而有肥胖傾向,正如愷撒大帝所說的:

我願自己的四周圍繞著肥胖的人,

有圓溜溜肩膀的人,能通宵熟眠的人。

克雷奇默認為這種體格與某些心理特征有關,但他卻沒有說明為什麼二者之間會有關聯。按照我們的經驗,具有這種體格的人似乎都不會有器官上的缺陷,他們的身體非常適合於我們的文化。在體格上,他們覺得能夠與別人一較長短。他們對於自己的強壯有著充分的信心。他們不緊張,如果他們希望和別人競爭,他們也會覺得自己能夠全力以赴。然而,他們卻沒有必要把別人當作敵人看待,也不需要把生活視為一種充滿敵意的掙紮。心理學中有一派把他們稱為“外向者”,但卻沒有說明為什麼要如此稱呼他們。我們認為他們是外向者,則是由於他們未曾因為自己的身體而產生任何困擾。

克雷奇默區分出的另一個相反類型就是神經質的人。他們之中有些人很瘦小,但通常都是高高瘦瘦,鼻子很長,臉形則是橢圓的。他相信這樣的人保守而又善於自省,他們患的大多是精神分裂症。他們是愷撒大帝所說的另一種類型:

卡修士有著枯瘦而又饑餓的外形,

他的計謀太多,這樣的人非常危險。

這種人很可能因為遭受了器官缺陷之苦而變得自私、悲觀、內向。他們要求的幫助或許比別人要多,但當他們覺得別人對自己的關心不夠時,他們就會變得怨恨而多疑。不過,克利雷奇也承認,我們能夠發現很多混合的類型,即便是肥胖型的人也可能會產生屬於瘦長型身材者的心理特征。我們不難了解:假如他們所處的環境通過另外一種方式給他們增加了許多負擔,他們也會變得膽小而沮喪。通過有計劃的打擊,我們可以把任何一個小孩變成舉止像神經質的人。

如果我們有豐富的經驗,我們就能從個人的各種表現中看出他與他人合作的程度。人們一直都在尋找這種暗號。合作的需要總是不斷地壓迫著我們,而我們也一直要憑著直覺找出許多暗示,從而指導我們在混亂的生活中更加穩妥地決定行動的方向。我們知道:在每次曆史大變革發生之前,人類的心靈都已經認識到了變革的需要,並努力奮鬥著想要促成變革。然而,這種奮鬥如果隻靠本能來決定的話,就很容易犯錯誤。同樣,人們總是不喜歡那些有非常引人注意的特質的人,例如身體畸形或是駝背的人。人們對他們雖然還不是十分地了解,但是卻已經判斷出他們不是適合合作的對象。這就是一種很大的錯誤,不過他們的判斷也可能是以其經驗為基礎的。目前尚未發現有什麼方法可以增加遭受這些特質的傷害的人的合作程度,因為他們的缺點總是被過分地強調,而他們也變成了大眾迷信的犧牲品。

現在,讓我們總結一下。在生命最初的四五年間,兒童會統一自己心靈奮鬥的方向,而在心靈和肉體之間建立起一種最基本的關係。他會采用一種固定的生活樣式,以及與之對應的情緒和行為習慣。它的發展包括了或多或少、程度不同的合作。從合作的程度上,我們能判斷並且了解一個人。在所有的失敗者中,最常見的共同點就是他們合作的能力非常差。現在,我們可以給個體心理學一個更進一步的定義:它是對合作缺陷的深入了解。由於心靈是一個整體,而同樣的生活樣式又會貫穿心靈的所有表現,因此,個人的情緒和思想與生活樣式必定是全部一致的。如果我們看到某種情緒很明顯地造成了困難,而且違反了個人的利益,那麼隻想著改變這種情緒是完全沒有用的。它是個人生活方式的一種正當表現,隻有改變它的生活方式,才能將其斬草除根。

在這裏,個體心理學對教育和治療的未來發展提供了一種特殊的指導。我們絕不能隻是治療一種病征或一種單獨的表現,我們必須在整體生活的樣式中,在心靈解釋經驗的方式中,在它賦予生活的意義中,在它為答複由身體和環境接受到的印象而做出的各種動作中,找出其錯誤的根源。這才是心理學真正應該做的。至於拿針刺小孩兒來看他跳得有多高,或是搔癢來看他笑得有多響,這些實在不適合被稱為心理學。但這種做法在現代心理學界卻是非常普遍的,雖然它們事實上也能告訴我們某些與個人心理有關的東西,不過也僅限於提供一種充分的證據——固定而又特殊的生活樣式是存在的。生活的樣式是心理學最適當、最主要的題材和研究對象,采用其他題材的學派,最主要的部分其實都是充滿了生理學和生物學的內容。對於那些研究刺激和反應的人來說,對於那些企圖找出震驚經驗造成的效果的人來說,對於那些研究由遺傳得來的能力如何發展的人來說,這樣的說法都是正確的。然而,在個體心理學中,我們考慮的卻是靈魂本身,是統一的心靈。我們研究的是個人賦予世界和他們自身生活的意義,他們的目標,他們努力的方向,以及他們對生活問題的處理方式。迄今為止,我們所擁有的能夠了解心理差異的最好方法,就是觀察人們合作能力的高低。